我有些兴奋,一种撕开表皮的冲动在诱惑着我。
“所有人都戴着假壳子在脸上。”但我还是选择了圆滑的话语。
“是的,所有人。但我原以为,你不会。”
“我没什么不一样的。”
“你当然不一样。”
我有些出神,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我与唐筱谨之间就有过相若的对话。
只不过,这一次主导对话的人已被对调。
这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就仿佛自己依旧可以跟在韩钊的屁股后面,安心的被他庇佑。
那是沉重的踏实感,可以让我心无旁骛地重新缩回茧里,又或者张牙舞爪。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令人怀念。然而它已经遥远到无法回去。
我和韩钊一直喝到暮沉,然后同塌而眠,酒醒的时已至深夜。我睁开眼睛的刹那,他也一同醒来。
“我该走了。”
“去找颜颜。”韩钊慵懒地说,“她还在等你。”
“她没有。”
“她只是以为她没有。否则,现在在她身边睡觉的男人不会叫吴沛江,而是叫韩钊。”
真实的自我在壳子里波涛汹涌,韩钊的敲打让它险些破碎。
我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陷入了混沌,那是令我最舒适的状态,如同一只安睡的伊鲁坎奇水母,无有目的,抛却逻辑和理智,随波逐流,只是触碰它的人会死。
我丢下韩钊,于午夜中驾车离开。放任着不去触动思绪,只让本能决定着去处。
尖锐的汽笛声从身旁掠过,那是一辆救护车。它的目的地和我相同。
我走进中心医院的大厅,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头顶的苍白挂灯。没有嘈杂的人流,只有偶尔在寂静中响起的唤叫。
我连方颜今天是否在医院值班都不清楚,但我还是来了,坐在角落那一排供病人等候的橙色塑料椅子上,出神地看着门外空旷的黑暗。
没有悉心准备的交流渠道,没有精神分析式的调教规划,甚至没有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失控感像令人成瘾的烟草,让人眉心麻痒。
斜对面,注射室外,一排排患者挂着吊瓶昏昏欲睡,偶尔走动的护士仿佛是这座苍白丛林唯一的活物。
我就这么看着她们,直到方颜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
她正在把白大褂重新穿在身上,鬓角头发被汗水粘在脸上,面颊残留着口罩的勒痕,看起来是刚刚做完一台急诊手术。
她走的很慢,带着一股冗长的疲惫,一步步迈向黑沉沉的院子。
我站起来,缓缓跟上去。
她走了很远,一直走到医院主楼后面供住院患者散心散步的园子。
方颜倚在园子角落那座白求恩塑像高高的底座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给我一支。”我向她走过去。园子里的路灯很亮,她可以轻松地看清我的脸。
“你怎么在这?”方颜一愣,“你生病了?”
她当然无法想象,我会神使鬼差地来到医院,又像游魂似的和她偶遇。
“嗯。拉肚子,过来打个吊瓶。正好看到你走出去。”我信口胡说道。
“我都没注意到你在。”方颜礼貌一笑,将烟夹递给我。
朴素的银质烟夹,只有边角上勾勒了一条细细的蔷薇花纹。我打开它,里面躺着五根细细的女士香烟。
“现在已经随身带着烟了啊?”我记得上次她还没有这个习惯。
“我半个月才抽那么一根的。”方颜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但就这么巧被我撞见了,哈哈。”我也靠在了雕像底座上,距离她一米外的地方,以免激起她的防御性。
“嗯,就这么巧。”方颜面无表情,“刚刚,有个病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