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要不是赶上了前两个事情,第三件事儿的影响力,我估计也没那么大——全F市、全Y省,乃至全国,现在好些人都疯了。圣诞节到元旦前后的一大堆事你也看到了,红蓝两党的人都在保持克制,但是两帮支持者们全都没了理性,说打起来就打起来。杨君实和陆冬青遇刺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就有人在闹,但是对于这种苗头,我和量才副局长,跟安保局方面已经紧急做了预案,并且让各个街道的派出所都帮忙增加了人手,所以本来好几起小打小闹的事情都已经被摁住了。好死不死,就在这个时候,那场摇滚演出却搞出了事情。”
“您说的是『露梁骑士团』的演出?”坐在一旁的赵嘉霖接茬问道。
“对。就是他们,当然,也不止他们一家乐队——哼呀!性工作者、摇滚歌手、律师、房地产商,这四类人,到底是咱们警察的天敌、是这个社会的搅屎棍子!”
徐远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其实就在从圣诞节后到元旦这段日子里,全国各地支持红蓝两党的民众们冲突不断的同时,其实也有一群人在想着希望弥合不断被撕裂的社会,那就是国内一帮即便在“两党和解”之后也没有全盘商业化的、徐远口中“警察的天敌”之一的摇滚乐队们,他们希望用自己的歌声和乐队队员们的各自魅力,重新团结起红蓝两党的支持者们,希望他们能够“和平相处、化解恩仇”。
——讽刺的是,早在二十年前,甚至是更早的四十年前,带领一大帮反对红党的、或者出现在暴乱人群里弹着吉他加油助威的、声称“支持红党的就是大众与时代的敌人”的,也是这群摇滚乐队里面的很大一部分人。
诚然,那些已经都是往事,在听徐远讲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我自己也倒是愿意相信,涉及到这“第三件大事”里面的所有乐手们,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们首先在首都的体育公园搞了一场主题为“爱与和平”的“紫罗兰音乐会”,一共十个乐队,其中之一便是“露梁骑士团”,音乐会当天共来了一万多人,而且气氛也十分地融洽;大概是见到了当时的美好氛围,音乐会后,“露梁骑士团”的主唱崔佑东便提议,应该将这次的“紫罗兰音乐会”扩大成一场全国范围内的音乐节,他觉得音乐的力量,可以抚平人们心中对相互之间的敌意、误解与不满——而当下全国的所有乱局的根源,在于前些日子蔡励晟在红山文化广场的遇刺之后所带来的各种谣言和相互谩骂,所以他将这次“紫罗兰音乐节”的起点,就顶在了F市的红山文化广场;并且,如果可以的话,他认为这场音乐节应该为大家免费献唱,以求用音乐来感染更多的人,消除更多潜在的相互敌对,为社会带来更美好的和平。
其他九个乐队当即同意了崔佑东的想法。
然而,他们背后与他们合作、或者与他们签约的音乐传媒公司,却没有一个支持这件事的,尤其是听说接下来的每场演出都是免费免门票表演。
最后的最后,为了让此次音乐节成型,“露梁骑士团”便担任起了此次音乐节的所有组织和策划工作——他们迅速联系了F市市政厅、联系了不少赞助企业,并且在短短一周之内就找活动策划公司搭建好了演出场地,并且由于天气寒冷,他们还在本地联系了两家酒厂和几家餐饮公司,在现场为乐手跟前来观看演出的观众们提供酒水与烧烤、煮炸物之类的食品为大家驱寒……事情到此看起来还很顺利,只是全国各地的摇滚迷们,在听说了这次音乐节活动之后,就立刻动身前来F市,而截至在大前天的时候,红山文化广场上,就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扎起了帐篷、铺上了睡袋和行军床,从广场上头看去,一时间皑皑白雪覆盖着的红山广场上,仿佛被人洒了好几把密密麻麻的黑芝麻一般,根据在场的派出所员警的判断,到大前天的夜里23:30,在场的人数至少应该高达两万余人,而且随着演出的临近,这个数目还在不停地增加。
就在这时候,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崔佑东才突然那想起来一件事——为了将赞助商提供的资金开源节流来布置场地、提供饮食、做足宣传,自己这边的十个乐队,却没有一个人想着去寻找保安人员维持秩序。
当然,最开始在他们的心底里,也从来没想过雇佣保安维持秩序,所谓“维持秩序”四个字,在他们的心里仿佛比金钱更加粪土;可现在不一样了,当他们没有了传媒公司的配合、安排和保护,让他们面对眼前将近三万名观众,这三万人对他们而言,已经不再是三万个热爱音乐的可爱歌迷了,而是三万个实实在在的麻烦:在演出开始之前的这个晚上里的每一时每一分,在每个帐篷里都进出着不同的男男女女和LGBT人士;人们开始围在一起酗酒、抽烟,甚至抽大麻、嗑摇头丸、吸白粉;屎尿和呕吐物伴随着谩骂声、玻璃瓶与钢管撞击在一起的声音还有异性或者同性之间交合的呻吟声,在一夜之间遍布整个广场。
这群人造成的污染和噪音,根本不是广场周围的三个派出所加一个警局分局能管得过来的,而同时演出还没开始,市政厅就已经给乐队送去了差不多总计五千块钱的罚单。
再这样下去,恐怕难以收场——崔佑东也意识到了这样的情况,然而缴了罚款之后,十个乐队手中就只剩下了一万块钱,根本不够请去保镖公司请保安人员的。
就在这时候,“露梁骑士团”里的韩国籍鼓手禹烈,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我好像认识一个人,就在F市的,是个朝族,他是开物流公司的,同时也承接保安生意。都是同胞,咱们要不要试试联系联系?”
“是么……那就试试吧?”
于是,崔佑东和禹烈,亲自给那个名叫高忠源的老板打了个电话。
高忠源一开始听说尽量能免费帮忙,其实也很为难,但是崔佑东一寻思,要不允许高忠源所在公司的保安,在为这场音乐节工作的同时,无限畅饮各种啤酒白酒,并且场地内的食物也允许他们随便吃,希望以这些条件换保安们的志愿工作,高忠源觉得有了满足吃喝的两个条件,至少面子上说得过去,又看在同是同胞的份儿上,便说道:
“这么着吧……我跟我老大商量一下。他说同意,就没问题。”
紧接着,高忠源又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老大。
那位老大听后,觉得虽然从这笔生意上赚不到钱,但是毕竟“露梁骑士团”的人也是自己的同胞,更何况他们还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乐队,如果能帮着他们把这个活儿给揽下来,自己的企业和帮派也能打出名声,于是就点头同意了,并且还亲自给崔佑东回了个电话:
“没事,佑东啊,我也特别喜欢你们的歌!在F市,根本没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摆平的!????????????????。???,??????????????????!???????!(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兄弟,我能帮的肯定帮!你放心就行了!)这次就当跟你们叫个朋友!以后我们就是『亲故』了!祝你们演出顺利!”
“哦!能有您这句话真是太好了!您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啊!那就拜托啦!『康萨哈米达!』”
——那位老大,名叫车炫重;高忠源所在的“白山物流保全公司”,正是“太极会”旗下的企业。
对于国内的朝鲜族也好,半岛北边的朝鲜人也好、南边的韩国人也好,我都认为他们虽然有些过于自负又过度开朗,但同时也是彬彬有礼又热心肠的,我在警专和警院里有不少同学都是朝鲜族,还有几个是南北半岛过来学习鉴定学的留学生,自然而然,我也跟不少朝族和半岛来的姑娘都睡过、也跟不少朝族和半岛小伙们一起睡过别的女孩。
不过,那些鲜族或者南北韩的黑道份子,在我心中则是例外——那些黑道份子的身上,貌似就只剩下过于自负了,并且,在那帮流氓们的身上,还多了一份肆无忌惮的野蛮和不要脸。
而太极会辖下的诸多保全公司,其实大部分根本没持有“安保人员从业资格证”,即便是有证的,也都是太极会给他们做的假证,说白了,全都是从太极会的那些朝鲜族聚居区的街面上抓来之后、直接套了一身西装的街头混混,他们所谓维护秩序的“保全”方式,除了打之外,还是打。
结果可想而知:在太极会入场之后的红山文化广场上,不仅那些滥交、吸毒、酗酒的麻烦其实并没有得到解决的同时,这种情况还更加愈演愈烈,因为太极会的人也参与到了滥交、吸毒和酗酒当中;只是演出舞台周围根本看不出来——演出的当天,太极会的这帮“保全人员”出动了将近五十辆哈雷重型摩托,故意把舞台周围用摩托车围了两层,而且不允许现场任何的乐迷触碰。
演出刚开始倒还好,但随着演出的进行、乐迷观众的情绪高涨,观众们便会自动朝着舞台围涌上去,但是只要一碰到太极会这帮人的摩托,太极会的“保全”便会对已经喝醉了酒、嗑嗨了药物或者抽嗨了大麻而产生幻觉的乐迷们进行推搡。
于是,就在“露梁骑士团”准备开唱最后一首自己成名曲《何乐而不为》、并且其他九个乐队还没有登台的时候,舞台下其中一个与太极会成员发生争执的二十岁男子,被太极会的两名保镖同时拔出匕首,一刀一刀地捅死在了人群之中。
一瞬间,广场上立刻发生了剧烈的骚乱和严重的踩踏事件。
十五分钟之后,市警察局和安保局的人终于到场,把现场包括太极会的“保全人员”和十个乐队在内的所有人全部带走之后,对现场进行了清场。
本来被前两件事闹得一个头两个大的徐远,到了现场之后大概查明了情况后,是准备按照普通的刑事案件走正常案件调查和司法程序的,并且在过后的尸检当中还发现死者生前正处于醉酒状态;可结果就在案发过去四个小时之后,网上却突然有人爆料,被太极会的成员杀害的那个二十岁的乐迷观众,居然是F市师范大学红党青年团支部大学二年级的副团支书、Y省红党青年团的青年旗手唐欣波。
——这下,本来是基于好意的一场文艺娱乐活动,反倒是把红蓝两党之间的梁子做得更加瓷实了。
至少在F市,就连小孩都知道,太极会在车炫重接管成为头把交椅之后,这种有过参与政变前科的他,全都是倚仗同是朝鲜族的蓝党Y省党部秘书长李灿烈,才把太极会重新做大做强的。
现在蓝党地方秘书长庇护下的黑社会组织当众杀了人,杀的还是恰巧就是红党青年团地方支部的青年旗手,说这件事跟红蓝两党的斗争无关,谁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