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天晚上十点钟开始,在F市的几个不夜闹市街的街头,就有好几帮人打起了群架,而且是大混战——蓝党的支持者里有人认为是红党的人故意找茬,也有人认为是太极会的人故意给蓝党蒙羞,所以他们不管是遇见红党的党员或者支持者,还是遇见太极会的,哪怕是朝鲜族开的小吃宵夜摊子、或者说朝鲜语、听韩语歌的,不由分说上去就打;红党则认为蓝党和太极会的人故意挑衅,于是也跟蓝党及其支持者,跟太极会或是朝鲜族、南北半岛居住在F市的且半夜不睡觉上街的人打将起来;至于太极会,那天晚上更是不管不顾,只要是遇到有人奔着自己来,哪管是不是同胞、是不是自己人,看不顺眼或者觉着对方要害自己,上去就揍。
好在先前没看住红山广场音乐节的徐远早就觉察事情可能会冲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于是提前跟省厅打了报告,让全市的各级分局、分队和派出所全部出动,很快就将那些混战械斗在二十分钟之内全部扑灭。
但事情已经发生到了这个阶段,轻易撤回警力的话,有可能会让事态重新失控,甚至可能使得情况升级,于是索性徐远联合安保局跟省政府、省警察厅、中央警察部、首都安保局总局打了几份报告,并且在特警队、安保局和情报局的协助之下,对F市乃至整个Y省实施了“准戒严”,一直到今天早上,“准戒严”才宣布结束——而且,也就是因为这“准戒严”的状况,导致中央警察部勒令Y省方面必须赶快恢复治安、压制一切混乱,所以先前一直要被调查、甚至会被弹劾的厅长聂仕明,还暂时被中央警察部给恢复了职权。
听完这第三件事,我简直觉得可笑:
“诶不对啊,徐局?将近三万人的音乐节,怎么咱们局里,不派去防暴队进行现场维安?他们那帮摇滚歌手猪油蒙了心,找了车炫重的人当保全,但您就真信得过他们,觉得太极会能把现场秩序给维护好喽?”
——我知道,苗东坡被虐待成重伤、其保镖被一刀封喉的案子,再加上他想要协助调查杨君实和陆冬青遇袭的事情很让他头疼;但是在过去,至少是从我去年来到市局到现在,徐远做事大多滴水不漏且未雨绸缪,他都清楚“露梁骑士团”要在本市举办音乐节,在这样一个风口浪尖的时候,身为本市的警察局长,他怎么能不做任何的预案?
怎么可能允许人死了之后近十几、二十分钟,才终于派人过去?
徐远听了,立刻抬头瞪着我,手里的打火机也不再把玩。瞪了我两眼之后,他又低下了头,但却一个字都没说。
“咳咳……秋岩啊,你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事儿发生得这么突然,咱们市局就算再大,局里人手到底有限、顾不过来不是么?”
在这个时候,坐在我身旁的赵嘉霖却站起身来,把身子挡到了我和徐远的中间,对我连连使了两个眼神之后,还拽了拽我的袖子,示意我往旁边撤一撤,随后坐到了我原先的位置上,转头对徐远说道:
“徐局,那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和秋岩这两天一个抱病、一个受伤,又都没赶上。今天您着急忙慌地把我俩叫来了,您看看,我俩还能帮着局里做点什么呢?”
徐远听了赵嘉霖的话,眼神才算缓和了一些,他想了想,又接着把玩了一会儿自己的打火机,并且掀开防风盖又合上的频率也加快了,把手里的打火机摆弄得像只啄木鸟似的,让我在一旁听得简直好不心烦。
“就像你说的,事儿都已经出了……其实把你俩赶紧叫过来,也是杯水车薪。但是这两天,一组二组的事情已经忙得乱套了,”说着徐远对着赵嘉霖朝我这边扬了扬下巴,“他们一组那边还凑合,胡佳期和白浩远一直帮着这小子做事儿,一组目前也算是忙中有序;但你们二组这边这几天就彻底乱套了,一个个除了手头的案子之外,也都正加班加点儿忙着查太极会这帮人的事情——平时我告诉你们重案二组,如果没啥大事儿,对咱F市内以及周边县市郊区的大小帮派可以得过且过,但这次『白山物流保全』捅了篓子,就算是有人为他们说话,也必须把他们往根儿上查……待会儿你回去办公室之后,你去问问柳组长,看看你能帮着干点儿啥就帮着干点儿啥吧——不过可别影响联合专案组的工作,我跟胡佳期还有柳毅添都安排过了,小赵你先做点文书档案整理工作,至于这小子,我没记错,一组有一大堆报告等着他签字呢。据我所知,联合专案组好像也在找你俩、貌似是有什么任务要交给你们,该过去还是得过去。另外还有,因为最近这三件破事儿,我也真觉得一组和二组人手都不太够,我和量才副局长商量了,准备继续从警院和各个分局、派出所扩招点儿人,然后将一组和二组都分别设立俩副组长:一组的副组长,就先让白浩远和胡佳期担任,等雪平回来了,过后的人事任命再另行安排;二组的副组长人选,除了我看最近姜国璋表现不错之外,小赵,我还准备让你担任副组长。”
“我?我……能行吗?”
赵嘉霖听了徐远的安排,先是眼前一亮,但紧接着,比起受宠若惊,她脸上浮现的更多是无比的紧张和担忧。
“别说什么能不能的。你能力也算挺强,而且咱们市局现在的女干部不多,再加上你们二组本来就是以反黑工作为主的,道上那帮家伙们如果知道你是副组长,就算不冲你、冲着你家你父亲和你那几个叔叔,他们也得给个面子、配合配合咱们警方的工作吧。你爸爸你一直托人给我带话,希望我别把你置于危险的境地,所以如果你当了副组长,职务和名号都打出去了,这样一来,你反而会更安全——这是出于你阿玛的角度考虑的。如果站在你自己的立场上来讲,你不是一直也想当个警界的女中豪杰么,有了重案二组副组长的职位和权限,你想建功立业的话,它会给你更大的帮助的——比起每天晚上当个在局里义务值班的女警察、独自等着长年在外不归家的丈夫下班的小媳妇,你的作用,本来就应该更大!”
徐远的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我估计赵嘉霖也根本没什么拒绝的道理。
于是赵嘉霖先是站起身来,依旧惶恐地看着徐远,但却先鞠了一躬:“那我就谢谢您的照顾了……”然后立正站好,甚至有些目含热泪地对着徐远敬了个礼:“警员赵嘉霖,服从一切决定!”
“行啊,服从就好!咱们市局,之所以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么如此不堪这一步,哼,不是因为缺乏战斗力、缺乏效率,就是因为没大没小、自以为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太多了!”
徐远先是对赵嘉霖点了点头,然后又看着我说了这么两句——傻子也能听出来他这是再给我递话。
我嘴里衔着一句话,一时片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一吐为快,一抬头,又见到赵嘉霖转过头来看着我,并且微微对我摇了摇头,我又心说徐远无论如何到底是我和夏雪平的上司,之前也确实一直都挺照顾我,于是这会儿我便没有逞那一时的口舌之快。
于是我也只好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并走到了赵嘉霖身后,一言不发。
“那么,局长,您还有什么吩咐么?您找我俩来,就为说这些么?”赵嘉霖想了想,又有些不安地对徐远问道。
“没有了、没有了。这些事儿已经够我受的了……可别再出什么其他的事情了。”徐远连连摆手道,可他眼睛一斜,想了想,旋即又抬起头看了看赵嘉霖:“我怎么听你这意思,好像你俩是有点事儿么?”
这下别说是赵嘉霖了,就连正跟徐远相顶着气的我都有些慌了。
“没有啊……”我下意识赶紧摇了摇头,并朝着另外的方向远离赵嘉霖迈了半步。
“那个……不是……您……您说什么?哈哈,我俩能有啥事情啊?”尽管赵嘉霖故作轻松地笑着,但是一瞬间,她的额头上已经见了水光。
“没事?没事你能在这小子他家门口遇袭?没事你俩从你一进我办公室门,你俩就在下面下动作不断?这世界上就没有能藏得住的事情。你俩要是有啥事情,赶紧说,要不然,越往后越是个病灶。”
“没事没事,局长,我俩真没事。”赵嘉霖继续笑着摇头否认道。
“真没事?”徐远又看了看我。
我也赶紧摇了摇头。
“好吧……反正你俩也注意点人身安全吧,也能让我省点儿心。要不然,我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雪平还有景仁大哥交待了……没什么事情了,你俩去吧。”
我俩转身便离开了徐远的办公室。
他办公室的门一关上,我和赵嘉霖对视一眼,看了对方半天之后,先是一笑,接着彼此的脸上又都展露出了难掩的疲态和愁容。
“你倒是真不慌。”赵嘉霖跟我边往楼下走,边回头对我小声说道。
“我慌什么?”
“那倒也是……你慌什么啊……”赵嘉霖略带埋怨地说道,说完话的瞬间,她的神情似乎又有点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