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那三个字,再度搁笔。 言语如此单调。
它只是有引人深思的魔力,看过文字产生的思想才是最要紧的。
好比龙可羡看着这三个字,便想到阿勒破水而出的样子,想到阿勒青紫斑驳的后背,想到那略带腥膻的味道。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胸腔里正在电闪雷鸣,烫得厉害,她疑心阿勒是某种瘟疫,让她的身体变得不听话,连心跳都会听从他的摆布。
长大好危险。
龙可羡小的时候只想要靠近他,如今却生出了更大的渴望,更糟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在渴望什么。
昨夜阿勒说的那些话,她一字一句地写了下来,而后看着密密麻麻的几张纸,在那句“不要叫我哥哥”上边重重涂抹,仿佛这样,就能当作阿勒没有讲过这句话。
紧接着又把那句“我总归是爱你”用裁刀裁下来,好生抚了抚,夹进随身带的小册子里。
最终,纸篓里落满了纸团,龙可羡不知该讲什么,但她有个好主意,唤来郁青,把厚厚一沓纸递给他。
“姑娘这是……”
龙可羡略微有些得意:“先前算好的军费,誊了一份,你给阿勒送去。”
郁青不解:“伏先生看过后自会呈递给公子。”
龙可羡摆摆手,往前推了推,强调一句:“不要紧的,你送去,说是急报。”
郁青出去之后,龙可羡便抱着猫球在榻上打滚儿。
装得跟例行公事似的,装得跟她也很有脾气似的,仿佛这沓纸送出去,阿勒就要接过这台阶,顺溜地下来,一路拍马疾行回府,俩人啃啃亲亲就算翻篇了,一切都不会发生变化。
直到傍晚时分,阿勒的回话才捎到府里,他只说了个,“知道了。”
知道了?
龙可羡盯着厉天,像要从他嘴里掏出更多的内容,厉天被这眼神逼出了汗,他只是个传话的,哪知道两位主子玩儿什么花样,只能保证,“当真是这般说的,属下不敢妄言,公子还在船坞,要不姑娘跑一趟,有什么话都能说开。”
“不要跑,”龙可羡闷声,“说不开。”
坏东西。
龙可羡蹬着马靴,气冲冲地在屋里走了八百个来回。
***
船坞的事儿理完,已经是深夜。
阿勒在中庭弯腰拍着靴筒,远远看见屋里一角影子,问了句:“纸鸢龙可羡没拿走?”
“说是早间拿了,宝贝得很,不知为什么,晚间又给送回来了。”老墉不知道昨夜的事儿,
阿勒有两息没讲话,拍完泥点才应了声:“嗯。”
很出息。
他单方面给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捅了几个洞,今日避开是为了让她有时间消化昨夜的话,结果她这一整日,要么不声不响不问过半句,要么就拿军费正事堵他,最后来这出完璧归赵。
龙可羡出息的还不止这点儿。
第二日,阿勒没出门,两人就在前厅碰上了面。
伏先生和闻道都在,龙可羡后至,见着桌前的阿勒就刹住了脚步,故意放慢速度,寻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不讲话也不对视,只在喝粥的间隙偷偷地瞄一眼,蜻蜓点水似的,立刻就收了回来。
阿勒稳得八风不动,仿佛没有注意到。
用过早饭,龙可羡便迅速地回到屋里,关门的刹那开始懊恼复盘,方才应该更加强势一些,最好能扒着他的领口,说:“你不可以不理我!”
但想也知道,若是阿勒抛出那夜的问题,龙可羡又会像蜗牛似的缩回去,舌头打结,脑子浑沌,结结巴巴地讲不出话来。
到底要如何是好?
龙可羡背着手,赤着脚,又焦躁地走了八百个来回。
***
这种微妙的气氛没有维持太久,大伽正要回阿悍尔了。
连日天晴,空气薄而轻,一艘不起眼的商船停在泊位上,船户在进行最后的校对,龙可羡揪着大伽正的袖子,垂头丧气的听他讲话。
“高大夫讲了,脉案一切都好,武道不要落下,哥哥已经给你寻了师傅,再有半年……”大伽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罢了,哥哥会同你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