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冲得阿勒捞起了戒尺,“你这般想挨揍,”接着倏尔拉过她指尖,比照了两下,“我真打了。”
龙可羡也不吭声,抿紧了嘴,有恃无恐的样子。
那戒尺“啪”地落下去,两人都有点愣。
龙可羡的掌心瞬间就红了起来,她垂头看着,戒尺打在掌心时,那种猝然而至的热和痛感反复涌现,因为臂环剥离了她的屏障,这奇异的感觉完完整整地保存了下来。
她眨巴着眼,有点儿新奇。
在龙可羡的记忆里,他们很少有这般力道的接触,戒尺在阿勒手里只有掂手的作用,这卷家规白纸黑字地写明规矩,然而早就覆了层灰,他们坚定地奉行第一条,对于其他琐琐碎碎的规矩保持着睁只眼闭只眼的默契。
“痛不痛?”
“还有两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阿勒第二次愣神,龙可羡被捏住的指尖悄悄往底下滑,在他掌心里挠了挠,轻声地说:“要打完的。”
这句话简直把阿勒架了上去,让他进退两难,他反托住龙可羡的手,看着那道横亘在掌心的红痕,说不清楚哪里出了岔子,总之手里的戒尺突然变得沉甸甸。
三下打完,谁都没说话。
龙可羡默默收回了手,背身过去,一下下地握着掌心,她自然不喜欢挨揍,在哪里受了欺负,必定要成倍地讨回来,但是方才。
他拿捏着力道,施加在她身上,基于足够的安全感,达到惩罚的效果。
于是,这种痛和热忽然就变得可以忍耐,她呆呆的,心里升起了点儿挖凿更多接触方式的心思。 “哭了?是不是在哭?打疼了吗?”
阿勒看她对着墙坐,垂着脑袋也不吭声,戒尺立刻丢了,两步上前把她肩膀握住,一掰。
对上了双攒着光的眼睛。
跃跃欲试的。
龙可羡绞尽脑汁地把从小到大犯的事儿细数了一遍,然后定睛看着阿勒,把戒尺往他那推推,乖乖伸出手去:“一千二百三十下,今天再两次,明日接着来。”
阿勒盯住她两息,骤然起身,摔门而出。
***
卯时三刻,天刚擦亮,海面笼着层雾气,缓慢地一路游向远方,去唤醒天尽头沉眠的日。
一条不起眼的渔船拂开晨雾,徐徐驶入港口。
厉天提着风灯从门口经过,阿勒睁开了眼,他呼吸微促,早夏微凉的海风里,他竟然睡得满身惊汗,像是做了什么梦,梦里有什么景儿催得他心口狂跳,热汗频出,但随着睁眼,意识回归,那些景儿如同退潮般,悉数离开了脑海,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薄薄的汗覆在额前,他甩了甩头,赤脚踩过汗珠,把薄毯裹在腰下,到屏风后迅速地冲了个凉。
拉开门时,浮云镶着金边,渔民正卸着网兜,滑溜溜湿腻腻的鱼被拖拽上岸,上了早市,厉天灭掉风灯,挂在门边,说。
“公子,一路没有尾巴,昨夜静悄悄地走,今晨静悄悄地回,谁也没惊动,王都里也没出岔子。”
阿勒喝着冷茶,点了个头。
他耳下到脖颈都覆着薄红,因为沐浴过,面上水汽未收干,显得轮廓更深。
厉天看了眼,就收回目光,接着说第二件事:“闻道关进水牢了,据那小子报说,昨日在皮城湾,尤太傅见的是蒲欺松。蒲欺松您记得吗?两年前,出身皮城湾那个大盗,为了个妓子得罪权贵被逐出州府军,纠集一票下属劫了条船逃到海上,结果掘了枭巢,一举发家那个,后来被咱们端了老窝,躲到外域去了。”
阿勒说:“招风耳那个,胆子没有二两重。”
“对对,”厉天拍了下门框,恨声道,“不知道怎么的和朝廷搭上了线,尤太傅要将他招安呢!不过昨日闻道闹那么一出,听他意思,蒲欺松像是打了退堂鼓,无论如何,此事悬而未决,我们还有运作的机会。”
阿勒看着远天,没说话。
厉天这几年被敲打得服服帖帖,看了眼就知道公子心思没在这儿,于是转口,不经意似的说起:“姑娘还在静室呢,这天儿,早晚可凉得很。”
龙可羡在静室睡着了,歪着脑袋枕在蒲团上,臂环还没摘,露出的掌心微微红,蹙着眉头不知道做什么梦。
蒲团挨着墙,龙可羡是这样的,自个儿睡觉时总要把后背靠在某个地方,才能睡得安稳,只有阿勒在时,她的安全区域才会从挨着墙的角落扩散到整张床,翻来滚去,睡相要多差有多差。
阿勒把戒尺踢开,蹲下来,捏住她的鼻子:“龙可羡。”
鼻腔被堵住,龙可羡轻轻张开了唇,在梦里闹脾气似的,翻了个身子,眼看那脑袋就要磕在墙上,阿勒眼疾手快地给垫住了,随即手往下滑,拖住她后颈,捞起人,让她伏在自个儿肩头。
龙可羡被摆弄惯了,这般也没醒,嗅着熟悉的味道,就下意识蹭蹭他的肩,然后偏过头,把鼻尖压在他脖颈,睡得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