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他的手指触感似玉,微凉,被阮阮的小手握住,带着一种奇异的感觉。
祁慎没说话,阮阮转身面对着他,低声问道:“侯爷说朝廷派了兵去镇压泽州的民乱,那些泽州的百姓会不会……死很多人?”
黑夜里,祁慎目若点漆,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若泽州饿殍遍地,尸骨如山,阮儿会不会觉得我太阴狠了些?”
阴狠?祁慎自然是阴狠的,但阮阮觉得,祁慎不会让泽州灾民面对冯铮的五万大军,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阮阮把自己的小脸贴在祁慎的胸口,纤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小刷子,刷在祁慎的心口上,她的声音有些闷,还透着一股子委屈,“侯爷不会的,侯爷是好人。”
祁慎轻笑一声,只不过这笑声并非是源自开心,倒像是自嘲。
“我是好人?恐怕只有小阮儿觉得我是好人了。”
“那又怎么样,在阮阮心里,侯爷就是好人。”
祁慎叹了口气,手掌摸了摸阮阮柔顺的头发,哄道:“天晚了,你身子还未痊愈,睡吧。”
祁慎的手指在阮阮耳后的穴道轻轻一按,阮阮便昏睡过去,他仰面躺下,眼中冷漠疏离。
泽州的民乱是他一手策划的,先让皇甫衡的人扮作商人在泽州收购紫禾草,让熙陵的粮仓变成一个空壳子,接着在熙陵境内高价收购粮食,造成粮食短缺的情况。
他要司马长平的熙陵乱起来,让他的臣民背叛他,让他的百姓讨伐他。
虽然他也让人在泽州放粮施粥,但依旧有人会被饿死,若饿死,就都是他祁慎造下的孽,他认了,若他们死后魂魄有知,便都来找他讨债罢。
冯铮带领的五万大军西行三日,便到泽州地界,州府早已被灾民攻破,泽州太守赵智早已得了消息,领着残兵败将在此处驿站等候冯铮。
冯铮略问了问泽州的情况,得知乱民成立了一支名为“诛平军”的起义军,诛平既是诛杀司马长平,也是诛灭熹平这个年号,口气很大。
而这只反军的口号便是“诛昏君,还太平”,反军首领是一个叫郑永年的青年,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谋划打仗却颇有些章法,直把赵智赶到了这荒山野岭来。
如今城中形势不明,军队又经过三日奔波,便原地安营扎寨暂时休整。
晚上军中放饭时却出了乱子,做的饭菜到最后竟没够吃,这些士兵本是去过青州的,虽未真的打仗,但也是有些自矜傲气,没想如今竟吃不饱饭,哪个还能忍。
“我们给皇上卖命,脑袋挂在腰带上,饭却吃不饱!”这话也不知是谁说的,竟惹了一群人的赞同,摔晚的摔碗,砸锅的砸锅,便闹了起来。
这也不怪火头军们,此次出来带的粮食本就不够,若是放开了吃,只怕丈还没打完,粮食就要吃尽了,上面有话让省些,可又不能熬些汤汤水水,自然饭就不够吃。
这场闹剧最后自然由冯铮压了下来,但到底是埋了祸患——
第二日一早,阮阮便醒了,祁慎不在屋里。
梳洗过后,阮阮用了些清粥小菜,辛鸾便来了院里。自她上次吐血后,祁慎便让辛鸾每日招鬼过来给她吸怨气,倒让辛鸾自由了很多。
少年一身绯衣,长发高高束起,他怀中抱着狸花猫,一黑一蓝的异瞳让他看起来更加飞扬恣意。
“怎么老是这样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起来动一动行不行?”辛鸾将威猛大人放在榻上,伸手拉了拉阮阮的头发。
阮阮疼得“嘶”了一声,皱着眉看向辛鸾,有些不满,“我不舒服,你别作弄我了。”
威猛大人蜷缩在软榻上,凉凉道:【你如今可是出息了,还会出卖我了。】
【我当时只是把自己的事都说与他听,并没料到他会把你关起来的……】阮阮面有愧色,仔细斟酌词句,生怕再惹了威猛大人生气。
辛鸾正和阮阮说这话,却看见她看着狸花猫,心思一动,问道:“方才是这猫又与你说话了?”
阮阮不敢贸然回答,而是用眼神征求威猛大人的意见,只见威猛大人懒洋洋地仰卧躺下,懒散地对阮阮道:【你告诉这个小子,别打我的主意。】
阮阮老实同辛鸾说了,辛鸾倒是没有生气,依旧笑眯眯的。
不多时,辛鸾掐诀念咒招了十多个鬼过来,这十多个鬼依旧是青面獠牙十分可怕,阮阮实在是不经吓,于是听了青鸾的话,用帕子遮住了眼睛,只伸出一个软软白白的手指头,等着一只只鬼自己过来。
已经是初秋时节,阮阮换上了一套杏色底刺绣镶边祥云纹软缎长裙,她本是平康最出色的舞妓,柔情绰态、眉眼风情都自然风流露。
她蒙着眼,黑亮的长发披在肩上,像湘州的贡缎,秋风一过,便把几缕发丝吹得轻轻扬起,如烟似雾。
辛鸾看了一眼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狸花猫,缓缓伸手握住了阮阮的一缕头发。
这缕头发凉浸浸的,像是一条小蛇,缠住了辛鸾的手指。
这缕头发又像是有一股奇异的吸引力,让辛鸾忍不住低下头,轻嗅起来,等他再抬头时,便看见榻上的狸花猫正盯着自己。
辛鸾并未觉得难堪,更未慌张,他在狸花猫的注视下,再次低头嗅了嗅,狸花猫别开了眼睛。
祁慎回来时,阮阮和辛鸾正并着肩,头挨着头看着什么,祁慎眯了眯眼,就这样站着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