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与橘色的相间的桂花像金屑一样落到她膝间和脚下,桂落无声,四周静悄悄的。陈清玉不忍打扰这份美好,悄无声息的走近她,却被正好抬头的萧南时惊喜的眼神捕捉:“你怎么来了!”
她并未多想,也懒得起身,倒是迫不及待的问他:“你和我爹爹下棋了吗,谁赢了?”
陈清玉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难以自抑的自得,轻声说:“是我。”
萧南时立马捧场:“你真厉害!我爹爹的棋艺是我听说过最高的了,你竟这么短时间便下赢了他。”
陈清玉抿唇一笑,并不夸夸其谈,很好奇地问她:“你在读什么?”
萧南时将书册举起来给他看,一双眼睛半遮在书后,笑意盈盈地念刚刚读过的文字:“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
“这诗集写于我最喜欢一位词人,她名叫双卿。”
“世间女子,要么受世俗制约,无可奈何失去自我;要么奋而起之,临危远眺,悬于高阁。
双卿却羡煞我也。她的词总是在写自己,一遍又一遍写自己的名字。”她说,“我总觉得,女子不论是居于庙堂、江湖抑或深宅,最重要的都是凭自己的心去选。自己认同了,选什么都是天高海阔,选什么都是不负卿卿。”
“你所言甚是。能让百姓都安心选择自己心之所向,也是我的责任。”陈清玉深有同感,“我想,我也该拜读一下这位词人。”
“我房里还有她更全的诗集,我去拿给你。”萧南时说完,提起裙子便欢快地跑进房中,又很快出来,递给他一本厚一点的书册。
“里面还有一封信,也是给你的。”陈清玉伸出双手去接,萧南时却并未立刻松手,而是叮嘱他,“你要回去了才能看。”
“为何?”陈清玉不解道。
“这有什么为不为何?”萧南时跺了两下脚,气急败坏地说,“总之就是不能在我眼前看,我也是会害羞的。”
“我知道了。”陈清玉连忙温着声乖乖向她保证,“我回去再看。”
萧南时很是满意。她抚着头发,又问他:“到饭点了,你在我家用午膳吗?”
“可以的话。”陈清玉很期待,又为难道,“会不会打扰你们?”
萧南时摇摇头,拉了一下他,便往前厅走去。
陈清玉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脚步忽然停了一下:“你家一直是一起用膳吗?”
萧南时在前面头也不回,脑袋上的钗环发出清脆细碎的声响:“对呀!那不然呢?”
“不过,我娘喜欢原汁原味,我爹爹不爱吃荤,我呢,则喜欢鲜香一些的海鲜河鲜,除此之外……”说到自己的家人,她叽叽喳喳地打开话匣,“我们三个总吃不到一起去,都是互相迁就。”
“上次,我和娘亲还故意给爹爹的汤盅里添了他最难接受的蹄筋整蛊他,他当时那个脸哦……”
陈清玉闻言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萧南时刚好回头,这一次,她没有错过。
“那你呢?”她问,“清玉,你喜欢什么?”
“我?”陈清玉对这个问题很陌生也很意外,“我没什么喜欢的。既是来你家做客,入乡随俗便是,不必特意照顾我。”
“在我心里,你不是来做客的。”萧南时说,“我心里的饭桌上,早晚要从三个人添至四个人。”
她并未多言,热热闹闹的四人饭桌上,却从闲聊中分出神来,不着痕迹地密切观察着陈清玉的筷子停落。
下人又一次上菜时,她出声嘱咐道:“我看太子殿下喜欢芥菜呢,一会儿在汤里多放点呀。”
“我……”陈清玉惊讶的望向萧南时,却只看见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转头去和萧夫人抱怨如意坊的工期越做越长,好像刚刚只是随口一提,不足道也。
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事,她总是能够发现。
就像他手腕上那颗小痣。
不论是喜好还是为人,他始终觉得自己残缺,却被她柔和而慷慨地接纳,一块块拼起,让他也可以有完整与生存下去的权利。
*
陈清玉从萧府告别,又马不停蹄去办公务。等回到太子府已是晚膳时分。
他的三餐四季常年一人独用,原先只是觉得寂寞,现在觉得孤苦,尤其是短暂的坐在萧府温暖洋溢的热闹饭桌上之后。
下人端来整齐装盘的精致菜肴,清淡而少颜色。天气渐冷的季节,饭菜摆在他面前,他却一动不动。
下人又很快按照礼制,用银针为他试毒。陈清玉眼睁睁看着食物表面的热气消散,最后吃进口中已经变得冰冷。有些菜还热气腾腾,但在他看来和冷掉的食物也没什么分别。
满室静的只有他落筷的声音。陈清玉不禁想:萧南时真的能忍受的了吗?
皇室是华美的樊笼,对她来说,会不会成为一个火坑?她对于这种生活的厌倦,最终会不会也变成对他的厌倦?……
怀揣着难言的失落,他草草吃完,一番更衣盥洗后,颇正式而紧张的打开她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