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亚沉默许久,接过筷子。
“孩子呢?”
刚才在?电话里,吴姨太夸张了,纪凝以为母亲三天三夜没有?进食,担心她出事,再加上明早节目开播,今晚才必须来一趟。
她实在?不?想带孩子来到这?个连空气都压抑的场合,只能请孩子的爷爷奶奶帮忙。当时?,纪凝没想好应该怎么向他们开这?个口,但周燕珺看出她神色为难,一句都没有?多问,还很?开心地说,大不?了退订机票,明天一早再回去,还能多陪小孙女一晚上。
她想,这?才是健康的。
所有?人都希望保护好小朋友,不?让孩子卷入大人的是非中,才是真正健康的爱。
“你好好休息。”纪凝说。
傅明亚靠坐在?床上,望向床头柜。
女儿给她留下了心理?咨询师夏云开的名片。
不?知道?为什么,傅明亚忽然想起从前凝凝活蹦乱跳地跑到自己身边,又被赶走的样子。这?一刻,两道?背影重合,只是过去孩子挨了骂还会回来,而现在?的纪凝,彻底放下,留下的嘱咐,也只是诸如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保重身体?……
脚步声逐渐远去。
纪凝打开房门,轻轻地带上。
……
吴姨见纪凝准备离开,问她要不?要回房收拾一些衣物。
她摇头:“不?要了,占地方的话就?处理?了吧。”
“这?话说的。”吴姨笑道?,“这?是你家,你的东西怎么会占地方呢?”
这?是纪凝的家,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可她对这?里,几乎没有?留恋。记忆被分割成好几段,一段可怜巴巴的童年时?期,一段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时?期,而第三个部?分,是失忆后被篡改人生的“名门淑女”时?期。也许傅明亚和纪国亭并不?知道?,那三年时?光,她过得?并不?好,直觉告诉她失去了珍贵的东西,却想不?起来,按部?就?班地生活,每个人都来告诉她,她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只有?她不?认识自己。
从主?卧出来,绕到尽头,要走过很?长的旋转楼梯。
纪凝经过每一个房间,不?曾停留脚步,脑海中淌过许多回忆。
一些记忆是空白的。
她的步伐忽然停下:“吴姨,以前竹竹住这?个房间吗?”
她打开这?个房间的门。
屋里早就?被清扫干净,婴儿床已经丢掉了,像是还没想好该拿这?个房间作?什么用途,一直空置着,还欲盖弥彰地堆放了些杂物。
这?一刻,纪凝好像忽然握住了打开时?空宝盒的钥匙。
她记得?婴儿床是木质的,底下带四个滚轮,掰正滚轮按钮,小床不?再移动。
这?么小的婴儿床,竹竹躺在?上面,只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那时?候的她更像一颗糯团子,还没有?长牙齿,小嘴巴咿咿呀呀说个不?停。有?一次,纪凝没有?把轮胎卡扣掰正,把小宝宝放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踢得?小床滑出一小节距离,自己吓了一跳,小婴儿竹竹反倒在?笑。她便将孩子放在?婴儿床上,轻轻地推,假装那是摇篮。
纪凝经常趴在?婴儿床边,和小小的竹竹互动。
那些记忆细碎,却不?再黑白,她能清楚地想起,那些午后宁静的时?光。
她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去,傅明亚曾经的怒斥声在?脑海中回荡,掷地有?声。
“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是有?多见不?得?光?”
“我能信得?过你?你就?和你爸一样,恶劣基因果然会遗传。”
那些时?光里,所有?的矛头指向她。
独自对抗,并不?仅仅是因为任性,她不?被信任,也不?相信任何人。
她是一个快乐的新手妈妈,坚信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也能照顾好竹竹,让宝宝安然无?忧地长大。
然而不?久后的那场车祸,带走她对孩子全?部?的记忆,孩子被彻底遗忘,孤苦无?依地流落在?外。
短短几步,耗去纪凝的全?部?力气。
吴姨连忙上前扶着她。
“外面下雨了。”吴姨说,“凝凝,你等会,我给你拿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