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将军,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说出来吗?就比如说,关于孤的?”黎晏看着跪伏的老人,淡淡道。
夏老将军抬头忙道:“老臣确实没有……” 话到一半,他突然哽住了,似是想到了什么东西,脸色变了又变。
黎晏见他这样,知道他已经想起了那事,轻笑了一声,道:“夏老将军但说无妨,孤已知道了大概,此次也只是确定一下而已。”
夏老将军嘴唇颤抖,他喃喃道:“我曾答应过的……答应过的……不说……”
黎晏也不逼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内心挣扎,良久,夏老将军突然长叹一声,涕泗横流,颓然道:“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说不说都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皇后,是老臣先失约了……”
……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许久,黎晏推开屋门走了出来,一列侍卫紧守着门口,他简单地吩咐他们守好这里,站在台阶上,黎晏的视线望向远处,他的脸上难得的带上一丝茫然。
他从来没有一刻感觉到自己是这样孤独无依,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四周寂寥,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突然从内心里涌起一阵急切的渴望想要去找辛窈。
可当他来到辛窈的屋门外时,黎晏又犹豫了,明明已经说了以后不再来打扰她,明面已经接受了事实,自己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不论前世两人羁绊多深,可返生蛊已用,今生今世本该各奔东西,他全凭自己一意孤行,妄想逆天而行,可事实也已经证明,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便要离开,正在这时,门却开了。
辛窈本来只是想要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一打开屋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神色低落的黎晏。两人忽然对望,一时都错愕了,辛窈先反应过来,迟疑着道:“夏家的事情……解决了吗?”
黎晏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都抓住了,青娘在审问那些匈蓝人,我的事已经解决了,很快也能解你的毒,我们不日便可返回京畿。”
他以为辛窈是在关心什么时候能离开,语气中充满了苦涩,而辛窈闻言,却被黎晏难得的低落情绪怔住了,虽然对方笑着,但她仍能感受到那细微的变化。
抿了抿唇,她道:“殿下,你怎么了?”
此言一出,黎晏再也忍不住,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垂下眼睛,轻轻道:“屏屏,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到京畿面对……我的母后。”
他和辛窈对坐在桌前,黄昏的日光从窗棂处透进来,时光好像回到了他们前世还在东宫里的日子。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问辛窈:“屏屏,你一定觉得,我这个人太冷漠、太薄情……”说到一半,他还是不能适应将自己的感受完全剖析,又收回了满腹心事。
辛窈不催他,只是倒了一杯茶给他,几息无言后,黎晏才缓缓开口:
“我的母后……你也知道,她出身于顾家,多年前顾家满门老少为守城而死于敌寇马蹄下,只有我的母后逃了出来,先帝为感念顾家忠烈,给予了她很多尊荣,而就在尚书府寄住时,母后与父皇暗生情愫,后来先帝赐婚,成就了一段佳话。这个故事,想必你不陌生。”
辛窈眨眨眼,她当然知道,天承帝与皇后年少时确实情深,如同话本子里所讲述的故事那样美满,哪怕后来帝后两人不和,也未让当初故事褪色。
黎晏眼神看着空落落的地面,又说道:“世人都说他们美满,可谁也不知道这背后的一团乱麻。”
“我的母后,她真实身份并非顾家嫡女,而是当时我外祖父的外室所生,真正的顾家嫡女,早已经死在了当年匈蓝人的入侵中。”
黎晏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她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就连我,也是建立在谎言上……”
……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畿。
宫殿内。
皇后倚在美人榻上,面前摆开一排木质箱子。
贴身大宫女道:“娘娘,这是尚书府送来的,说是从前顾家的东西,之前放在库房里堆着给忘记了,现在交由娘娘定夺。”
想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这其中有不少娘娘小时候的旧物。”
皇后眼神微动,瞥向地上的箱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耐烦道:“不用交给我,让人都烧了就好。”
看到这些旧物,难免就让她想到幼时那段并不美好的日子,真糟心。
她很小的时候,顾家还在京畿,并未前往北疆驻守,是当地数一数二的贵族世家。
可即使如此,那个男人也不肯给她和母亲一个好的居所,只是将她们安排在郊外一处小院子里,活像她们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有时候她也会到顾府去找他,他没工夫见她时,她就胡乱在府中转悠,有好几次,她都能撞见自己的嫡姐和那个传闻中的小太子。
这两人好像是青梅竹马,她那时候好奇躲在树后看他俩玩闹,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恨,很不是滋味儿,一来二去的,那两人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却早已将他们的面容记在了心底。
只是,顾府嫡女和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丫头之间的差别还是太大了,她的姐姐聪慧而美丽,而她面容略显平庸,性格也阴沉,所谓父亲的那个男人并不喜欢她,从来不对外承认她的存在,人人都以为顾家家主只有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