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明珠心底微酸,顺从着点头,将脑袋靠在他宽阔结实胸膛。
裴晏迟极俊的脸上闪过温柔神色,他专注从水中捉出她的手,去看她掌心那道极浅白的痕。
伤痕早已长好,又用了宫中来的玉容膏,若不细看是看不出痕迹的,遑论那疤有一部分合了她的掌纹。
裴晏迟忽地想起有次阳光正好,她对着斑驳阳光摊开右手,又蹦跳着来翻他的左手。
软嫩指尖划过他掌心弯曲,酥酥麻麻的,她跺脚懊恼道,“您的姻缘线怎得就不像我这般深!”
姻缘?裴晏迟素来厌恶饮酒,遑论定国公府的除夕家宴这样不算愉快的酒局。
纵是珍馐满席,金玉满堂,阖家齐聚。
然则,上首是眼歪口斜,涎水四溢被丫鬟扶着的老国公,同神情肃然的大长公主并肩坐着,旁边是佯装和睦的杜氏带着裴璋夫妻二人。
连新春道贺都显得冠冕堂皇,场面是说不出的怪异。
席间只有碗筷磕碰声。
大长公主略抬下巴,示意丫鬟给裴晏迟的酒杯斟满,笑道,“我们这一房的门庭,还是要靠大郎来撑着,今日迟哥儿便满饮此杯以贺新岁吧。”
裴晏迟笑而不语,举杯一饮而尽。
“如今二郎媳妇已然得喜,你越过年去已是二十有三,亲事也该当紧些,待你成婚育子,我便是阖眼也安心了。”
“若非祖母慈爱,有哪里有我呢?”裴晏迟一脸诚挚,他这祖母自来爱说些漂亮话。
于是起身端了酒杯,却只是浅浅一口。
大长公主并不以之为忤,只话锋一转,笑道,“长乐郡主自然是良配,只是醋性大些。越氏本就是我给你的,我便替你敲打清静,也算是给曾太后一个交代……”
哪有人嫌钱少呢?
众人自己虽已得了五两,却听着问梅阁上下俱是十两,又如何不羡慕的?
松烟自是不缺银子,可是院内旁人面露艳羡,他此番心下不免有几分得意,更何况是新年好彩头,于是腿脚利索就往账房去了。
裴晏迟不要人跟,径自往问梅阁悠然缓步而行着。 大长公主要越明珠去玉佛寺倒没什么,避一避本就是应当的,也算是省了自己一番口舌。可这牡丹宴她分明早就安排上了,敲打的又哪里是越明珠?
分明是他。
想到这,裴晏迟更觉好笑。
大长公主吓着了他的猫儿,他竟还要替她赏人,着实有趣。
祖孙多年,裴晏迟最是了解他这位祖母的性子——于她来说,听话最重要。
从前他年纪小,不懂事,总觉得祖母对他宽容慈和。
等出了事才知道,她是想养个体面的提线木偶,既能被推上去在世家中做个领头羊,又要在遇事时被拿捏得恰到好处。
也属实是难为她一片苦心。
站在问梅阁门口时,裴晏迟吁了口气。
还好,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脱威逼和利诱的施恩,哪怕是最开始由大长公主送来的越明珠。
只要他想,她就要把一颗心完完全全的交给他。
裴晏迟一进门,就看到小丫头裹了毯子,呆愣愣望着窗外,侧脸的剪影俊秀玲珑,乌黑丰厚的发散在背上,显得本就愈发娇小。
“看什么呢?”
他语气中染上了自己未曾察觉的轻快。
窗边人慢慢转了过来。
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她秀气的小脸上透着懵懂,一双杏眼水光潋滟,乌溜溜的黑眼珠澄澈见底,越发显得小鼻子小嘴巴,整个人傻里傻气。
十足像只呆狸奴。
“烟花呀。”
女儿家的声音轻软潮湿,细细绵绵,像是在心尖上用沾了水的毛笔轻轻拂过。
说罢,她也不起身请安,就慢慢继续转头往窗外看去。
发现来人是裴晏迟,越明珠木木的想,他都回来了,那一定是已经过了除夕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