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丽越想越怕,思量间,不自觉抓紧了马德文的手。
一旁的马德文只当她孕中害怕,又是这样的仓皇出逃,更加心疼。面包车快速穿梭在广袤的黄沙天里,主城道是不敢想了,他们只能改走偏僻小路,尽量远离市区,一路南下,先进内蒙境内,再设法横穿东土,前往西贡。
“是晕车吗?我这有面包和水,你要不要?”马德文将手搭在徐丽额头,好在没有发烫,可看她的脸色,蜡白如纸,呼吸越来越快。
“都是我的错,你现在挺着个大肚子,还要跟着我受这样的罪……”
马德文将女人护在怀中,不忘叮嘱底下人把车开稳一些。
抵在男人胸前,徐丽自有烦恼,更觉得眼前人多此一举,愚不可及。明明逃走更于双方有利,偏偏节外生枝,自诩深情,来个多此一举的回马枪。还有陈东实……一想到他,徐丽就脑仁发疼。情急之下,她只得拽紧那条手链,才得以片刻缓解。
“你放心,等安顿好了,我一定会为你找一家最好的医院,让你安心待产,以后我马德文一定会照顾好你们母子。绝对不会再让你和我前妻一样……”
徐丽侧窝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外头千篇一律的风景,不发一语。
“老大,完了!前面有警察!”
猴子猛拍着方向盘,小面包车一个急刹,蹿进一旁的小树林里。待车停稳后,徐丽打眼探去,见前头四五十米方向,几个交警模样的警员正在开罚单。
幸好……幸好不是梁泽那群人……徐丽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老马……不然还是你走吧。他们虽不是公。安局的,可通缉令下来好久了,他们不会不认识你。还有你,猴子,你也跑不了……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分作两路,警察现在顾不上我,心思全在你那儿。你我约个地方碰头,总比这样直来直去地走人要保险得多。”
马德文略略思忖,徐丽说得对,现在的情形,到处都是警务系统,他们人多势众,除了分散逃走,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法子。
只是分作两路还不够,自己和猴子也得分开,人越少越不容易引人注意,至于碰头……他与徐丽相约后半夜两点在罕乌拉的一处建筑工地。那曾是自己的秘密据点,从前犯事躲避风头时,马德文常在那儿短住。
说动就动,徐丽同众人下车作别。来不及说再见的话,女人只觉轻松。可是烦恼很快接踵而来,陈东实那头又该怎么交代?只怕自己现在在他心里,早已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他会向警察揭发自己吗?而她又该如何破局?难不成,自己注定要栽倒在一个小小的日记本上了吗?
徐丽迎风快走,不知是戈壁滩的风势太大,还是黄沙过于惹眼。走着走着,她竟淌下两行热泪。
她淡淡想起,初见陈东实的场景。自己如丧家犬般瘫坐在人堆里,双腿大张,身下一片血泊。
是他,于万千昏黑中伸出那只孔武有力的手,和众警察一起将自己抬上出租车。也是他,在每每伤心失落时予她慰藉和倚靠,无论他知晓自己多少破碎和不堪。更是他,从始至终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风雨荣辱,朝夕相伴。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如她所愿一回?为什么自己想要的从来没有得到过?而这一切,偏偏都只能怪苍天无眼!
徐丽吞下眼泪,狠狠抹了把脸。风将裙摆吹得肆意张扬,如同一面鼓胀的风帆。女人游荡在看不到头的草原公路边,月夜下的平原,平整似舞会的假面。
她止住哽呜,任泪水唰唰滚落,脑海中一点一点重现过去的屈辱。
不行……不能如此,绝对不可以就这样坐以待毙……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必须做出点什么,才能抓住这缕来之不易的好!
徐丽死死捏住手腕上的金手链,断了跟的高跟鞋早已被她甩飞在身后。她就这么赤脚走在路边。这次她要活,更要爱,她要所有挡在前面的人,都不得好死!碎尸万段!!!
本应空灵清粹的皎月,因飘散不去的云翳更显孤绝。同一片月色下,不同的心境,此时的陈东实,从体量狭仄的衣柜里爬了出来,汗水打湿了整背,他扶墙来到洗手间,用最后一点力气拧开水龙头,冷水蓄满盥洗池。
他闭上双眼,将脑袋扎入水中。直至凛冽刺骨的冷水啄醒他极尽麻痹和迟钝的细胞,他才粗喘着从水中抬起脸。
看着镜子里苍黄如土的面容,男人抬手擦了把水渍。他胡乱扯过一条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将那本日记本拿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的,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漫长得永远都走不完。陈东实已经想不起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扭曲怪异的梦,就像童童那些他一点儿也看不懂的画,用色大胆,笔触随性,悲欢离合、伤心喜乐尽数融在悦动的浮光掠影里。
陈东实逼迫自己冷静了一会儿,待心绪真正和缓,他掏出了手机。
“啥情况?有事说事,我这忙着呢。”
手机那头嘈杂一片,梁泽的声音听着无比疲倦。
“梁……梁警官……”陈东实哆嗦了一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搭在驾驶台上,瑟瑟发抖。
“我……”
“怎么了?”梁泽仿佛意识到什么,渐渐放慢口吻,“陈东实,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以了……”男人呼吸复又急促起来,“可以了,梁警官。”
“可以了?什么可以了?你现在在哪?”
“可以尸检……”陈东实吐出最后一口气,心头如释千斤,“我同意警方对徐香玉展开尸检。”
第078章Chapter78
陈东实又做起了那个熟悉的梦。
他走在麦田里,老母坐在田埂边,母子二人中间是一头小花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