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问出口,众贼面上都沁点青色。半晌,一人把眼光看户外,见无人,才低声道:“都是些腌臜的晦气东西。”
崔宜会意,问:“是那游侠儿的?”
“侠?”一贼低哂一声,道,“不过是发丘探陵的泼皮无赖。妇人的衣裳,取来了,也只管往身上披,一点儿廉耻也没有。若不是义安那胡犬追咬得紧,我们哪能沦到请他帮手?”
崔宜忙问:“那衣裳是谁的?”
“好似林子里随手拾的,谁知是哪户贵女的。”
这仍是个不上不下的消息,崔宜只能庆幸,至少没听到唐慎罹难。
有一贼却道:“不过,也幸得有他,替我们俭省了不少麻烦,挑的地方也妙极。”此人显是思及竹林屠掠之事,眉飞色舞:“在紫薇观后山杀那些个软骨头,当真是痛快!不是总说众妙老道灵?怎么竟连观外后山也庇佑不到?”顿时,舍内一通哄笑。
听贼人诋毁众妙师傅,崔宜只恨不能即刻驳斥,叫他们把话噎回去,但眼下安危未定,她只得默默受着,心想,等套到消息,回到观中,到时候多的是法子收拾你们。
等众贼笑定了,崔宜另起话头,问:“谅我愚钝,我想了这大半天,仍是不明白,究竟如何换得来赎钱——若那些大户当真交了财物,我们总得遣人去拿罢?如果他们早有防范,叫官兵捉了取钱的人,我们岂不是既收不到钱,又折一位道友?”
众贼相视而笑,望她摆手,道:“我们自有妙招,到时,你便见识了。”
此法问不通,崔宜又另想一个:“掳来的人当真要放回去?不怕他们回去了,泄露我们的行踪和样貌?”
“放还是要放的,不然,那些个大户怎肯破财?”
听闻会放人,崔宜正要松一口气,不料,另一个贼人的话又叫她悬起了心:“俘来的人,我们自有人询问姓名家族,再叫人逐个望门户里送赎命帖。钱递来,附一张字条,道‘赎某某’,咱们便放某某。”
崔宜不禁为唐慎担惊受怕:她若在俘虏堆里,总不能说自己家住上党。上党与荆州相隔千里,众贼哪里信得?如报出紫薇观,贼人本就与观中是对头,她是观里的座上宾,众贼即便不害她性命,恐怕也会下毒手折磨——这伙人迟迟不说出俘虏去处,她怎样才能尽快相救唐慎?
不得已,崔宜又只能再问:“俘虏的人都在哪处——可确定把人都藏好、藏稳了?”
众贼却不入套,道:“你这小道友,怎如此罗唣?你担心的事,咱们早都想好对策。不都允你夜间随我们看一遭?到时你就全懂了。”
见众贼情态,显是对布置极为得意放心,她若再问,只恐会惹他们生疑。等到夜间?她可耽搁不了,此时只能回观中通报了。如此想着,她向众贼一拱手,便要起身:“既然如此,我便把话传给其余道友,叫他们稍安勿躁,静候诸位佳音。”
“慢着!”
崔宜一滞,侧脸去看阻拦之人,只听到:“你们分散,你上哪儿去寻其他人?”
这一问凶险,崔宜本想说约定了一个地方,但这地点又不能讲得太明,万一是黄庭道人忌讳的,她可就难辩了。支吾之下,另一贼人忽为她解围:“哦,你们是不是要聚去西南面那座山上?”
如蒙大赦,崔宜忙点头,道:“正是。”
“那我们派个人伴着你罢,”那贼人热切,道“那地方又偏又远,外头太阳又快落山了,你一个女娃,行山里的夜路,到底不安全。”
“我哪能耽误各位道友的大事?”
“我们人手足,你不必担心。”
被他们跟着,她根本回不了观里,还不如不走。崔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抻出一个笑,道:“这劳烦各位的,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正好,我也想开开眼界,就再叨扰片刻,待到夜里,随诸位去见识见识。到时候回去,有了见闻,也好向旁人夸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