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赏什么都好。”林黛玉说,她顿了顿,也是笑了,“实不瞒公主,就他人所赠之礼,我只在意心意。若是有心,就是一只随手折来的梅花,也得讨得我长日心喜,若是没心,只管金山银山堆砌,我也爱答不理。”
“你这性格我真喜欢。”长公主意味深长道,“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两人又是闲谈过两句,至林黛玉刚见着长公主抿过胭脂,就听着女官叩殿外门,进门对镜前的长公主低声说:“该去赏花了。公主殿下。”
长公主拍手说:“好得很。”她见女官将塌边的论着甲木戊土,并壬水云云的无字书重新收拢回书架,只叫她过来,同林黛玉一并随她赏花。
公主府邸偏处京外。林黛玉同公主从后殿绕过,入花园时,才发现花园竟是面积不小。回廊同园林的区域是由一扇贝母屏风隔开的。女官同公主报说,几位王妃太妃用过膳后,是在西花厅歇了午觉。
而林黛玉则是在她们身边打探着这面四折贝母屏风,绕过回廊,只看明灿的阳光漏过藤架,在青砖地上烙出斑驳的蝶影花点。恰有穿堂风掠过,撩动藤叶,纷纷扬扬似下着撒着金箔片,翡翠雨。
比起抛在了屏风后的宫廷谲影,政要诡谋,她更喜欢这些自然且敞亮的东西。
“你在走神?”
长公主的话把林黛玉的注意力从花园景色上拉了回来,她听见林黛玉柔声说:“臣女疏忽,但公主府太漂亮了。”
“漂亮吗?”长公主对着她们刚才走过的长廊琢磨,只觉得那上面的藤萝是该修剪一下了,没理解哪里漂亮。
不过有人夸赞,她到底是开心的。
至花园里,本是同林黛玉一并随侍的女官先言告退,消失在山水幻景之中。见状林黛玉自己也想找个闲处,却是还没开口,就听见着长公主先是笑着招呼过了正面碰见的西宁王妃,见对方拉起自己的手,亲热地感叹长公主身边的人竟是如此才貌双绝,似公主竟把天上随侍的神女也一并带下了凡间。
长公主一听,忍不住笑骂西宁王妃,道说:“你嘴里真是随便吐句话都是甜的。”
两人一阵谈过,至分别时,未隔几步,又是见到南岸太妃同北静王妃一并在红榴花前闲谈。北静王妃见长公主过来,忙是挥手招人,弯眉笑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刚是正在聊你们两个呢。”
“那我必须要听听。”长公主笑说,“聊我什么?”
“聊能被你一眼看中的姑娘到底不似常人。”南安太妃叹道,“我们两个列过京中若干闺阁少女,左右比较,竟是无一人比得上如此才情并绝色,只恨自己没个合适的儿子侄子的,能遣去江南向林御史快送大雁。”
北静王妃插缝补了一句说:“我倒是没有这么想,只听得太妃见多识广,一时免不了更多赞叹了两句。”
长公主一听就笑:“我看明白了,你们两个也是来想抢人的——不过说这个,林善赞的婚事,这个年纪应是已经安排了?”
林黛玉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谈到这个话题,就两位王妃并公主看过来的瞬间,她直接愣了。
“还没……但,我…”根本没想过这件事情。
从来没有人和她谈过婚姻,父母没有,兄长没有,一直以来,林黛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结婚’两个字扯上关系——她当然知道女子的归宿是婚姻,但好像那离如今的她有点太远了。她虽然见过身边的人已经开始追求良缘,但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嫁给什么人。
林黛玉无法想象,自己未来会听别人的话,被赶上轿子,送去从未见过面的‘良人’府中,一辈子只过着什么举案齐眉的日子。成为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贤淑主母,再像是她的外祖母一样生上三四个孩子,终生围绕着后宅这三寸大小的地方,守着丈夫和儿子。
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成为话本里演出来的面皮,这种念头,甚至令她感到恐惧。
但别人不这么想,见林黛玉如此表情,北静王妃只笑说:“看起来是有心上人了。”
她随长公主见过一轮,却是未见东安王妃。正当林黛玉心中有所疑惑时,转过九折游廊,忽见一顷碧波漾着碎金。而河上的汉白玉拱桥两侧植满浮花,花枝低低吻着水面,惊起几尾朱鳞鱼。对岸的水榭四角悬着青铜惊鸟铃,而铃舌系着的宝蓝流苏正与柳浪戏耍。
有人一袭青裙隐约水榭中等待。
见状,长公主停顿了一下,只同身边还在被婚姻这个话题震得走神的林黛玉说:“你先回去吧。”
“现在吗?”
“嗯。”
林黛玉点头,她沿着旧路重新回去前面的内堂,却发现女官此时竟然已经在内堂等她了,见林黛玉过来,只笑了笑说:“林姑娘,公主先前还在,我不好开口,但现下我想同你说件事——你那句话我带给你哥哥了,碰巧遇上你哥哥也托我给你一句话。”
“什么?”
“联珠愧璧,烛萤惭日,长情恨晚,天水合畔。”
当女官将这句话平静地道出后,林黛玉愣住了。那一瞬间,她脑袋里想了很多东西,但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若林怀谨能为新皇,权倾朝野,万民臣服,她为从龙之臣,若平阳昭公主一般,何必需要婚姻来维持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