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江意却只做没听见他这些无措,轻声说:“男子相合,世做无伦无德,自此皆是歧途,或许会很苦,比我们在饥寒之境中吃不上饭更苦,比我们于战火中刀斧加身更苦,如果要选择跟你一道走,我最后问你一次,为什么要我,为什么是我?”
他问过之后,头顶默了许久,两人之间只剩下呼吸在浅浅往来,撩拨起阵阵心慌。
“世人就喜欢乱说。”山蛮子选择抽出手臂来,轻轻地把人拥住,又止不住地心疼起隔着棉服都能触到的骨头。
“我一直都痴痴傻傻的不懂道理,读不成书种不了地,空有一身力气,他们总爱说我生来就该这样,没有人疼没有人爱,得了病,坏了脑袋,治不好了。”
“我也想过,或许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好像让他们说着说着,我已经在他们嘴里过完了一辈子。”
他顿了顿,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后来你来了,我就知道,他们都是在放屁。”
柴江意低低笑了一声,又听山蛮子接着说:“我是烂泥一滩,你是明月无暇。”
柴江意好笑着问:“怎么,你想说你把我拉下来了?”
“不是。”山蛮子认真地摇头,“烂泥也可以让自己变得干净,再变轻些,想办法搭上风,一路飞到月亮身边去。”
“你看,我现在就轻了很多。”
山蛮子饿瘦了一大圈,现今还有心情拿这个打趣,柴江意却只能心疼地拽着他苦笑。
“那天早上昏昏沉沉,我躺在板车上看见你正拼命地拉着我回家,最干净的风雪都落在你身上,好像他们本来就该在那里,没人这般对过我,美得不真实,像梦。”
“梦里我就想啊,如果能为你而死就好了。”
他说罢又急哄哄地警告:“反正在我活着的时候,我的命是你的,那你的也是我。”
风起曳帘,柴江意心口一酸,不由自主地扯住了山蛮子后背的衣服,哑声说:“土匪。”
“当真愿意同我这个土匪拜堂吗?”山蛮子只管紧紧把人搂住,“不嫌弃我?”
柴江意动弹不得,低笑道:“我好像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山蛮子踌躇再三,还是问了出来:“那我们洞房……”
柴江意一把挣开了他,耳垂红得要滴血,紧眉瞪着人:“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
“我……”山蛮子语噎,眨了眨眼,“想这个还要分时间吗?可是我每次碰到你,我的小兄弟都好……”
“出去!”
“……哦。”
*
时年元月,百安困,粮尽,城民冻馁,人近相食,疫将起。前朝将军红破城,救困。
这是人间史册上记载的短短一行,司命那本册子里就更短了。
冥王化身受困于城中,后渡难。
这三两行,概括了多少人的苦恨辛酸。
自良密带回消息起,山蛮子和柴江意连着两天带领所召民兵游走街巷,端了几个薄弱点,手起刀落,杀得越来越顺手。
叛军约莫也嗅到了反扑的气味,逐渐警惕地打起精神来,不断地分派城外士兵进来,想要将这么点零星火头按进尘灰里。
到了第二天晚上,山蛮子带领的一行几人在巷口遭遇埋伏,被追杀了小半个时辰,已至精疲力竭汗流浃背之境。
可他们仍然不敢有半分松懈,每一次挥臂反击都用尽全力。
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正义必胜,他们只是把每一刀都劈到造化上。
人在绝境中,求生的欲望会占据所有理智,再借几分运道,燃着不甘。
这才有了化险为夷。
良密说那个红将军提过,因怕夜雪难行,是以定在第三天午后攻城。
匆匆地说起来略带几分敷衍之意,司命也只听了个结果去。
所以柴江意定了几路队伍于夜半相会平定祠,晨曦之后该要如何,再议。
但是到山蛮子破关斩兵而来时,只见几盏残破灯笼高悬,祠中石像无面,砖台之下靠坐数人,皆是气喘吁吁死里逃生之状。
他仔细寻过两转,没有看见柴江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