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笑的是,唐国需要发饷的军士合计八十三万,除了十八万神策军由朝廷直辖,其余六十五万大都由各藩镇节度使掌管,一旦欠俸,立刻闹饷哗变,为祸百姓。
这意味着那些兵强马壮的藩镇,一边堂而皇之地向朝廷伸手要钱养兵,一边倚仗朝廷养的兵马来对抗朝廷,肆行不法。
如此荒唐的局面,不是没有有识之士为之扼腕,为此大声疾呼,但都石沉大海,甚或是肝脑涂地。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辅国一手遮天,故意纵容吗?
李辅国固然其罪可诛,南衙诸相同样难辞其咎。
当然还有奉天承行,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他们一代一代养在深宫之中,信心和能力都在退化,就在他们彻底失去控制武将的自信,而将兵权交给宦官那一刻开始,这一切都无法避免。”
李药师微微闭上眼睛。
是的。他当年就是这么说的。
为此他声称要召集天下的精英俊杰,建立一支超越六朝国界的独立军队,内惩不法,外御强敌,为天下带来永久的太平。
自己就不该允许他在天策府胡言乱语!结果靠着画的大饼,被他硬生生拐走一批自己最优秀的学生,去为他所谓的梦想征战。
更可恨的是,他构思的军队尚未成形,姓岳的自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直是王八蛋!
然后是王哲,搭上了地位、名声和所有的信用,不惜一切代价建成左武第一军,去寻找他预言中的域外强敌,直到尸骨无存。
李药师睁开眼睛。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吗?
一名蜂腰猿背的矫健汉子团身从檐下翻出,宛如一只轻巧的狸猫跃进大堂,毫不见外地拉开墙边的抽屉,埋头翻找起来。
李药师紧皱的眉头松开,一脸无奈地说道:“行了,抽屉里那点儿吃的,早被你们几个摸干净了。”
“不能吧?这些年都没再补点儿?”
薛礼脑袋几乎钻到抽屉里,“可别赖我啊,这里头的果脯蜜饯,都是谢小子先摸的。我是看他暗地里吃的香甜,想起教官教导我们说有福同享,才叫上几个兄弟替他同享了。”
李药师板起脸,“幼度已经拿到北府兵的兵权,你呢?”
“我也快了。”
薛礼头也不抬地说道:“这趟回去,大概能混个禆将。银枪效节都八千精锐,我差不多能管五十个。再努把力,六十岁之前混到牙将,就能管一二百号人了……有了!”
薛礼猿臂一展,从最下方的抽屉里摸出一罐蜜饯,抓了一颗丢到嘴里,含混说道:“我都饿两天了……嗯,还是老师的蜜饯好吃!”
自家几位门生就属这个是惫赖货,李药师无奈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在路上遇到一队商贾,觉得路数不大对,就让手下的兄弟先走,缀着他们探探风色。”
薛礼抱着蜜饯罐子在卫公对面坐下,“是从秦国来的,一直停在城外。直到前晚半夜,有人从城中来投。”他笑了笑,“是李宏。”
李药师道:“帛十三?他来何事?”
“谁知道呢。”薛礼一边说,一边抱着蜜饯猛吃,“反正他没去占城,反而来了长安。哦,入城之后,唯一见的就是那位程侯。”
李药师若有所思,“看来程侯入宫之前,就是去见的他。”
薛礼抬起头,愕然道:“程侯入宫了?他入宫干嘛?不会是跟帛家勾搭上了吧?”
“皇上驾崩,江王继位。”卫公道:“就在刚才,李辅国因为在宫中作祟,被程侯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薛礼一拍大腿,“怪不得呢!姓程那小子如今名声在外,跟他打交道,指定得出乱子!不是谋逆,就是造反,怎么大怎么来!帛十三刚在秦国闹过一场,巴巴跑到长安来,八成就是看中程侯这独门手艺,指望能借花献佛,给帛家哥几个尝点儿鲜。”
“啧啧,”薛礼感叹道:“撞上姓程的,帛家老九怕是也要倒霉。”
“长安局势已定,这漟混水你还是别碰的好。”卫公道:“尽早回魏博。”
薛礼悻悻道:“乐从训那厮倒是狡猾,我从北到南兜了一圈也没逮到他。”
“先放他一马。回魏博再见机行事。”
“这就回去多没意思?”薛礼将一把蜜饯丢进嘴里,含糊道:“我听说,东南那边出了什么事?”
李药师道:“淮西作乱,内侍省把消息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