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前,七台手术已经完成了,病人全部进了病房,进入到正常的监视护理中。
一天的工作在紧张中结束了。
下班了,人们洗手,换工作服,向外走。
我在更衣间换衣服时耽搁了一会儿,最后一个出来,脑子里还在想着中午发生的事。
我骑车下班,阵风吹来,将路人的谈话送进了我的耳朵:“……我要是上了三十岁,我就不活了……“
我禁不住扭脸看去。
路人是两个姑娘,衣着时髦。
我笑了笑,带着点过来人的宽容和讥诮。
我毫不怀疑说话人的真诚;我同样毫不怀疑的是,除非天灾人祸,这两个女孩上了三十岁后会依然活着。
我已经三十七岁了。
做为甘肃的省会,西宁同周边城市比较起来还算一个象样的城市,虽然对于从小出生成长在南方大城市的我来说,它也确实在各方面太落后了一点,但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十几年,我对它已经有了感情。
十字路口车水马龙,等待红灯的时候足够一个人想完一生。
人很奇怪,原本陌生的人和物,一旦接触时间长到一定时候,都会产生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
西宁已经成为我的家乡,因为这里有我的家,我的儿子,我的丈夫。
也许每一个女人都和我一样,哪里有家,哪里就有自己的根。
十四年前我不顾家人的反对大学毕业作为支援西北的一名大学生来到这里,然后就没有再回去,在这里嫁人,在这里生子。
从二十多岁的豆蔻年华到现在已近四十,这十几年我人生最美好的岁月都在此度过。
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我独自从家乡坐着北上西去的火车来这里的情景。
在轰隆作响的火车上,想着时光会如广阔的田野伸延到远方。
充满神秘和传奇。
火车驶过黄河,一路上翻山越岭、钻隧道、过田野。
我向窗外看去,但见荒山野岭,山光秃秃的,被流水冲刷的痕迹很明显,很少有草,不见一棵树,黄茫茫一片。
周围的一切在阴沉沉的天空下看起来是那么萧瑟,一派肃杀景象。
从有山有水四季常绿的南方来的我心情不免随着天气沉重起来,现实与想象相差甚远,虽然事先有所预料,我还是隐隐后悔自己的决定。
现在仍然记得家乡雨中的西湖。
记得是在西湖边,就在苏堤上。
大雨有时而作,下到极处天地一片,湖水烟波浩渺,整个杭州城淹没在茫茫雨雾之中。
西山和西里湖也逐渐隐去。
忽然间雨声渐小,眼前渐趋开阔,西山和湖心岛也逐渐显露出来。
云或雾飘来飘去,南屏山和西山一带隐隐露出屄绿的颜色,叫人感觉捉摸不定。
但转眼之间,雨又下大了。
无数次回到我梦里的家乡啊!
是那样一段年华,清新如雨后林间洒入的晨光,丝丝缕缕映射着青春的凝露。
少女时的我多愁善感,也许与我喜欢古诗词有关,有时候心情不好时,看见一朵花谢了,一片叶枯了,我都要惆怅半天。
假如看到一本煽情的书﹑一部感人的电影,我总会感动得眼泪流个不停。
我最喜欢晚上在家门口那株老桂树下看星,在桂花清清的香气和随风飞舞的花瓣中念: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