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向侧后瞄了瞄,钱师兄一缝着血管,一边微微点头示意,鲍主任发觉了,从操作台下踢了他一脚:“专心点!不要开小差!”
“嗯,不错,书上没有提及适应征和禁忌征,你就自己编一套,编得蛮像回嘛!好,好……”赵主任点着头,弄得我哭笑不得,“临床医生就应该学会融贯通,要知道,你面对的是作为个体的人,不是书本上笼笼统统的病,医生的一个决定都可以很微妙地影响病人一辈子的生活,要慎之又慎,晓得伐?”
老前辈的教导语重心长,说得我频频点头。
……
我和赵主任这边进行得很顺利。
他颀长的手指灵巧地揭起劈裂的胫骨外上髁,轻轻一提,向上推了推,将楔的骨片严丝合缝地按在上帝安排好的位置上,我操起二氧化碳气钻打了两个完的孔眼,老赵赞许地点点头:“嗯,手艺还过得去,”他把不锈钢钉和旋刀塞我手里,“干吧,小心点,弄碎了骨头我剥你的皮。”
我小心翼翼地用螺丝刀顶起钢钉对准小孔,右手腕慢慢地拧转,第一次卡住,我连忙反转几下退出,一缕殷红的鲜血从小窟窿里流了出来,老赵用纱布醮醮,鼓励道:“再来,胆大心细,一次成功。”
我感激地看看老上级,定定心次尝试,这回终于进去了,一旋到底,第二枚钢钉同样成功。
我扔下手里的旋刀,一屁股坐在圆凳上长长地吁了口气,后背上汗如雨下。
“小朋友,第几次干这个活?”赵主任问,眼里带着笑意。
“第一次,以前光让我缝皮了。”我重新站起来,抓起吸引器管帮着上级清手术野。
“哦,不错嘛,”老赵从护士手里接过持针器开始缝骨膜,头也不抬地对老说:“老三,这个小黄以后跟我啦,哈?”
“不行不行,小钱刚出徒就给你抢去了,王兵又走了,黄军再给你?我这组没年轻的啦!”
“你日子不好过?我都快揭不开锅啦!小钱明年春天要考研究生,肯定不回了,是吧,小钱?”
钱师兄尴尬地看看两位主任,一言不发地低下头。
“他一走,我这里一个主任带两个副主任,再下去就是洪良啦!他连住院都是,呵呵!三个光杆司令……”赵主任苦笑着摇摇头。
“第三组老蔡那里……”鲍主任试探地问。
“拉倒,”老赵一撇嘴,“他老早就破产咧,去年他带的王建中去澳大利亚,连快到手的副主任职称都不要了,今年年初又跑了一个研究生,回去读博士,也是要走呀,现在他就靠进修医生和实习生撑门面,天天跟我哭穷,打他的意?想都不要想!”
说完,赵主任闷着头干活,再不出声,四个人一语不发,房间里静悄悄的,有刀剪碰撞的声音和巡回护士走动发出的“唦唦”脚步声。
“霍哟……总算完成了,”直到缝完最后一针,看着我给病人的右腿打上石,赵主任才重重地坐到凳子上,头上的帽子已经湿透了,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角和脸颊向下滚。
玫玫跑上前用纱布替赵主任擦汗,老头子歉意地笑了笑,闭上眼轻轻喘息。
“你不要紧吧?”鲍主任扭过头,关切地问:“让月娥给你打一针吧?加点塞米松退退烧?”
“也好……,”赵主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墙壁向手术室外走去,我赶摘了血染的手套挽住他的胳膊扶到外间,脱了手术袍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躺下。
手术室的护士长孙月娥,也就是老鲍的太太,端着药盘走了过来,她叹了一气,把盐水瓶挂在吊钩上,俯下身,一边在赵主任的手臂上找静脉,一边红着睛埋怨:“何必呢?阿大,你这是何必呢?发了烧还硬撑,怕自己老不死是不?”
“呵呵……”赵阿大有气无力地打着哈哈,“性命交关呀,我哪好不来?他……几个小的靠不住……”
“唉……,”孙护士长不再说话,打好了静脉针直起腰对我说:“黄军,你在这里看着赵医生,有事情就叫我。”
说完,她走了出去,掩上了休息室的房。
赵主任昏昏沉沉地睡着,呼吸又深又长。我铺开病历纸,伏在桌上开始写手记录,不时侧耳听听老赵的动静,看看滴液的速度。
写完记录,我走出休息室,正在往病历夹里插记录,洪良从另一间手术室里来,白袍白帽,血污狼藉。
“你怎么也在?”我有些奇怪,往他身后看看,还有程师父,“他们都来?”
“哎,差不多,一共三个病人开三台,”洪良刚脱了手术衣和口罩,就被我把拉进休息室里。
“你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照顾好赵主任,出一点差错我剥你的皮。”我声俱厉地说着,小东西被我吓得脸色发白。
我依次走过三号和五号手术室门口,果然,洪良出来的那间里面病人已经被上了担架车,护士和护工举着输液瓶推车正往外走,隔壁的五号却忙得热火朝,骨科和外科的医生分成两拨,站在病人的头脚忙碌。
重新刷了三遍手,我再次进入原先的手术室,换了干净的罩衣和手套,凑到主任和钱师兄旁边,他们做的上肢带蒂皮瓣移植已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