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以死抗争的邓拓;写出《骆驼祥子》的老舍投北京太平湖自杀;言菊朋之女,梅兰芳之徒,俞振飞之妻、着名京剧、昆剧表演艺术家,言慧珠,遭批斗、殴打不堪折磨自杀;罗广斌,《红岩》作者之一,1967年跳楼自杀;1966年9月2日,傅雷夫妇被揪到大门口站在长凳上戴上高帽子批斗,惨遭人格凌辱,次日,傅雷夫妇双双自缢身亡……
那是一个视法律为无物的时代,是一个肆意践踏人格尊严的时代,更是一个混乱扭曲的时代。
只要煽动起来足够多的狂热分子,随便安上一个罪名,便能对其百般羞辱摧残,甚至“文人不如狗”,唯有以死抗争。
“女老师只是一位普通的寡妇,施老师不过多借了几次书,书上有女老师作的随笔感想和批注,被人看到后就说成他们两个相互勾搭。因为女人细腻的心思写在纸上实在太像情思了……”
“她到处被人指指点点,每天都有人在她家门口破口大骂,后来她被绳子拴进了臭气熏天的旱厕,遍地都是肮脏污浊甚至踩得满脚都是,只有在半夜,施老师偷偷给她送些吃的。没多久,她……”
“而施老师的老师,还不算最惨的……”
我听得浑身发冷,对于一个女人,乃至对于一个完整独立的自然人的人格而言,最恶毒的践踏也莫过于此了吧?
不说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程度,降临在当时年少无知的馨姨身上,我……难以想象。
感受到我的颤抖,馨姨转身将我包容,“好啦……姨没事……姨只不过……被赶出家而已……”
流言越传越离谱,已经出现他们去市里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包括但不限于,“柳馨怡才十六岁吧,那对奶子怎么比我姨、婶都大?”“那肯定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呗。”“什么刺激?”“还能有什么,天天往老师那儿跑,也不知个羞……”“知什么羞?说不定那晚上什么都做过了哩……”“也有可能在更早的时候,指不定在哪个角落就……不然你看她那狐媚脸,没勾过男人会这么妖吗?”“还有她头上那个发簪,挺贵一个呢,还不是『谁』给她买的?”…………
“那个发簪其实只是一个塑料仿制的,路边摊的东西,不值钱……”
“操!她们……”
馨姨拍拍我的胸口劝我消气,却被我拉开双手盯着端详,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想以手遮面也被我握紧,“小宇……你……这么看姨干嘛……”
“她们那都是嫉妒,嫉妒馨姨从小就身材好,气质好,还女人味十足,魅惑天成。”我突然呵呵傻笑,“我一点都不生气了……”
“怎么不气了?”
“因为最后全都便宜我了,哈哈!”
“谁……谁便宜你……”她挣扎着抽回拳头,不肯面对我,用后背靠进我怀里。
“不便宜……不便宜……在我心里,馨姨可是无价之宝,多少都不换的大宝贝……”故事从这里,到与我认识,显然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那然后呢?”
馨姨倩然一笑,目光注视到了远方孤零零的楼房,“黄婆婆以前可是个悍妇,那天下午我是在半路上被她揪着头发一路拖回家里的……”
“这……”我实在没法将刚才颤颤巍巍的老太婆跟馨姨描述的悍妇联系在一起。
“柳家的,你女儿不要脸勾引我丈夫,你还管不管了?”黄桂枝一把将馨姨推过去,在门口大吵大闹,很快引起了围观。
老爷子把女儿推进屋,“砰!”得一声把大门插上,对外面不管不问。
大桌上,老爷子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馨姨站在对面,长子躲在房里不敢露头,家里主妇坐在一旁战战兢兢。
良久,“从明天开始就不要再去学校了……”
“为什么?我跟施老师明明什么都没有!他们凭什么污蔑?”馨姨倔强道。
老爷子怒得拍桌而起。
“啪!”响亮的一巴掌。
尽管家里重男轻女,父亲对她虽然说不上喜爱,但她从小不争不抢,乖巧温顺,再加上母亲以自己低微的家庭地位照应,父亲倒也没真的表现过什么厌恶情绪,大多时候漠不关心,甚至偶尔还会关注一下,像今天这样打她是头一次。
“还嫌不够丢人吗!两条路,一,你现在就嫁人,你二姑会给你找个对象,你嫁得越远越好……”
“什么!”在馨姨的认知里,她想过有朝一日会离开家乡到别的地方去看看,但不是以这种被赶出家门的形式。
“孩她爸……”老妇想劝劝。
“还有一条路……”
老爷子话还没说完就被馨姨打断,她捂着脸,眼中带着倔强的泪花,“好,我选第二条,我自己走!你不是嫌我给柳家丢人吗?我走得远远的,永远都不会回来!”
“滚!赶紧滚!以后永远别再回来,我的脸,整个柳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馨姨捂着脸赌气地从后门跑了。
来到最常去的被树林围起来的隐秘湖边,在之前,这里是施老师带领她领略自然科学魅力的地方,而现在却成了别人口中他们幽会偷情的场所。
行走间,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落魄背影,颓然地席地靠树而坐。
“施老师?”
“谁!”施清安回头一看,惊得一下子爬起来,连身上的草木灰尘都来不及拍打,一手撑着树,一手举在身前连连摆手,“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