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学渐落水的地方,逐渐扩散的涟漪正被银色的月光画成一圈圈半透明的光波,团团的圆月在水面上浮沉,动荡起伏的细浪把它割成一块块的,一如初荷的心,七上八下。
人声鼎沸,游廊里挤满了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家丁,初荷纵身一跃,如一片轻飘飘的云霞,扑向下面幽深的水塘。
在入水那一刻,她蓦地回头,只听“砰啪”
一声巨响,龙四海庞大的身子笔直地掉在游廊顶上,断木瓦块四下乱飞,身子穿洞而下,把下面的几个壮丁压得嗷嗷直叫。
初荷尽量伸直双腿,晚风拂动她的裙角,轻盈的身子在空中一个转身,矫健如一只海燕,灵活似一条游鱼,嗤嗵一声,湖面上蹿起几小串亮晶晶的水花,入水不见。
幽谷水潭的十年修炼,岂是白费?
这水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方圆约莫半顷面积,与环绕在庄子四周的水道相通。
初荷飞身下水,看准方学渐刚才落水的方位,潜游过去。
十月的湖水已有了些刺骨的味道,幸好初荷从小在冷水潭里泡大,这点寒冷尽能抵挡得住,只是深夜水黑,双眼难以视物。
她蹬动双腿,游到了预想中的地方,身子下沉,在水底下一阵摸索。
初荷的手指很快触到一个圆滚滚的物事,知道是方学渐的脑袋,心中一喜,抱起他的身子,双腿一蹬,急速上浮,哗地升出水面。
“在这里了,在这里了,快用石头扔他们!”
“帮主有令,下去活捉他们,捉到男的赏一百两,捉到女的赏一千两,也让他们看看漕帮兄弟的能耐。”
一班家丁轰然答应,脱下外衣长裤田鸡似地纷纷跳下池塘,水花四下激扬,扑通之声此起彼落,怕不下五、六十个,宽大的池塘登时显得有些小了。
初荷吓了一跳,急忙沉入水底,抱着老公的身子往人少的南边游去,那边是一个七、八丈高的小土包,坡度和缓,密麻麻地种着无数毛竹,土坡的另一边应该就是院子的围墙。
那些家丁全是漕帮兄弟,在洛水河里扑腾大的,一个个都是“浪里白条”、“水中霸王”。
重赏在前,有的甩动胳膊划水前进,有的潜入水底摸索前行,有的则像海豚似地在池水中间蜿蜒游动,池水涌动如潮,一大群游泳高手张开一面巨大的渔网,三面六方地向方、秦二人笼罩过去。
五十几个赤裸裸的男人在后面追着自己,初荷一生之中如何见过这种阵仗?
老公,你醒醒啊,老公,你快醒醒啊。
初荷急得都要哭了,脸色吓得苍白,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吃力地抱着方学渐的身子,咬着牙齿往前游。
“……十尺、九尺、八尺……”她默默地估计着离那个小山包的距离,只要再游八尺就可以安全上岸。
山包上的那些竹子种得好密,如果中间有条路的话,就能抱着老公逃走了。
“……七……”恐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初荷的心里正要冒出那个“尺”
字的时候,左脚踝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了,粗壮而有力的一双大手,隔着袜子,她仿佛能清楚地感受到皮肤的粗糙和冰冷。
初荷心中一惊,右腿踢出,正中那人手腕。
那汉子手一缩,松开她的脚倮,双腿一蹬,身子前蹿,反而抱住了她的双腿。
初荷右手一提,已抽出挂在方学渐腰上的七星宝剑,斜斜挥出,正中那人的双眼。
破碎的眼球随着一股粘稠的鲜血喷射出来,很快融化在冰冷的池水中。
那汉子张大了嘴巴,在水中无声地嚎叫一声,双手掩面,一阵扭曲翻腾,搅得池水淡黄一片。
月光洒在涌动的池面上,一串串急促膨胀的血色气泡像一朵朵妖艳的昙花,一开即收。
初荷右手握剑,左臂勉强抱着方学渐的腰身,在满是淤泥的池塘水底慢慢爬行,好不容易又爬了两尺,两条小腿又被一个扑上来的汉子抱住。
初荷正要挥剑过去,突然右臂一紧,已被两只铁箍似的大手握住,手腕无力,长剑脱手沉入淤泥之中。
“老公。”初荷心中一痛,扭头在方学渐的耳边轻轻地喊出一句,一串气泡从她口中冒出,他又如何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