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街衙门府内,那小校已回来相禀,原来众兵士在西山着力搜寻,眼见整座山都快翻了个遍,依旧没有姐弟的踪迹,那带队的将官这才醒觉,暗自忖度坐马车回来的只有吴峥一人,那姐弟俩只怕早已去得远了,他拨出一队人马回城守着,以防那俩孩子仍在城中,自己又带人往前追寻去了。
李弘泰听罢前后事由,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再次吩咐先在城中好好搜寻。
那小校领命出来,想着这城中数千户人家,自己这一巴掌人手不知要搜到何时去,正为难间,突然觑着偏厅中仍有不少衙役尚未离去,正畏畏缩缩向外探望,不由心头一喜,大步过去,将这些人拢成一团开始喝令,这班衙役,先前死里逃生,此时哪里还敢违抗,都战战兢兢,生怕眼前长官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宰了,赶忙一窝蜂似跟将上去。
等老掌柜买了吃食回来路过,正瞅见衙门口那群人涌将出来,虽离着远了些,但在留神之中还是听到了他们口中全城搜查的话语,当下吃了一惊,忙回铺中,将此事告知了顾卓婷。
“这……这可怎么办?”顾卓婷又慌又急,一时手足无措。
老掌柜安慰道:“你别着急,先把孩子喂了,让我想想。”他环目四顾,可自己就这么一间铺子,通堂透亮,又能藏到哪里去,看着面前的这对姐弟,老掌柜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等顾卓婷喂完,老掌柜似乎也拿定了主意,只听他叹息一声,无奈道:“哎,顾小姐,恕老朽无能,帮不了你们了。”顾卓婷心里一紧,“啊”地一声,急切道:“这……这……李掌柜,你……”她有心恳求,却一时放不开脸面又不知该怎么说。
老掌柜见她那哀怜无助的眼神,心中愈发悲凉落寞,只得实说道:“老朽没处可想啦,老头子这儿没地可躲,到时官兵搜门上来,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不如趁早,你也好去别处寻个藏身之所。”顾卓婷双眼一红,虽也觉掌柜此话极对,自己亦没有留下来害他的道理,但她心中仍是百般委屈,这眼泪便止不住的夺涌而出。
老掌柜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暗叹,想那顾大人何等的清风峻节大义凛然,妻子又是这般的侠骨傲胆端庄大方,可怎么女儿就偏偏如此的柔茹荏弱。
他摇了摇头,从铺中挑了几件女人衣物,递给顾卓婷道:“去里面换上吧,再把头发挽起来包一下,希望能蒙混过关。”顾卓婷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哽咽称谢。
城东迎春楼门口,一位中年男子摇着折扇悠哉游哉地晃荡出来,但见他三十左右的年纪,清秀中带着几分俊朗,虽是书生打扮,举止倒更像是个江湖武人,此人正是白日里潘家酒楼上一众看客之一,当时争斗结束,为免遭祸端,这群人大都已是离城而去,这阮成博本也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只因先前见着那王祖英的容姿,一时目定魂摄,惊为天人,事后每每细想起来,依旧心旌摇曳,如百爪挠心,当下钻进了这迎春楼妓院,大大发泄了一番,下头疏则上头通,他此时出来,脑袋倒是清醒了许多,眼见天色未黑,便想着赶紧离去。
此时天将近晚,天色欲黑未黑,街巷林立的店铺,不少已是关门歇业,路上行人寥落,个个神色匆匆,阮成博走了一路,渐起疑心,这城东可是胭花之所,勾栏瓦肆,流莺暗娼聚集之地,向来热闹,让人流连忘返,此时这般反常,不由暗自小心戒备起来。
正走间,忽闻街旁巷里传来一男子的说话声:“莫再挣扎,惹出动静招官兵来,你可跑不了,乖乖依了我,老子保证不去告发于你。”窸窣低切中,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哀求,阮成博眉头微皱,本也不愿多事,就听那男子又道:“大户人家的婆娘就是不一样,这身子……荷……真嫩,真软,别动,让老子再摸摸,唔……这小脸蛋,滋啧……”一阵亲嘴声中,那男子含糊接着道:“都说你娘……唔……是咱这最美的人,要我说,啧、啧……你比你娘可漂亮多了,唔……想不到老子也能有今日,干不了你娘王祖英这等侠女,能肏上你这女儿也够吹嘘一辈子的了。”阮成博脚步一顿,猛地转身,面上惊疑不定,脑中浮现的身影犹在眼前,当即快步跃进巷中,追着那男子粗重的喘息,转瞬便到了地方。
只见昏暗窄小的巷弄里,近眼处两个人影搂抱一团,阮成博略过那男子,把目光定向女人,可朦胧中样貌不明,依稀能见是一位背负孩儿的妇人,此刻正在男人怀中推搡挣扎,他正待上前细细分辩,却听那男子道:“朋友这是做什,我俩口子在此玩闹,何故要坏人兴致?”他先前摸得兴起,此时陡然发现身旁多了一人,虽惊倒也不怕,只道也是来这边寻花问柳的浪荡公子哥儿。
“俩口子?”阮成博玩味笑问,眼睛却落在了那男子的一双手上。
那男子一手揉住妇人的胸,一手抓着妇人的臀,竟是到此都不舍得放手,“咳,野夫妻,嘿嘿,露水的姻缘。”他挤着笑容,见对方气宇轩昂风度不凡,一时倒也不敢发作。
“冷月仙子的女儿竟沦落到要干这勾当了?”阮成博眼神冰冷,寒声问道。
那男子终于松开手,道:“朋友既然知道这是叛臣贼子的余孽,那是想送交官府呢还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摸向腰间匕首,慢慢往对方靠拢过去。
顾卓婷听了这话,立时僵在当场,她一面心中害怕,担心来人真个把她抓去府衙,一面又暗责自己先前何不早早依了这男人,被人轻薄总比好过家人绝后。
正惶恐间,只听对面男子喝了声“不知死活!”便觉眼前一花,似有东西飞过,定睛看去,就见有一物滴溜溜在半空飞旋,随后被那来人接在手中。
阮成博接住扇子“啪”地一声合拢,看着对面那男子捂着脖颈慢慢软倒在地,他自号“铁骨飞扇”,这扇子自然非同凡响,扇骨皆由精刚打造,前端暗藏锋刃,可作飞镖,可使暗箭,一手“穿云倒月”的回旋飞扇,更是使得出神入化,那男子虽能逞勇斗狠,到底不过是泼皮恶霸之流,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只一招便毙于扇下。
他几步跨过,懒得再看那具尸体,把目光投向那名女子,离得近倒也看了个分明,这一看,竟是惊艳当场,只见眼前女子,眉如轻柳,眼若清月,肤白胜雪,容华若仙,比王祖英之貌,相似七分,更胜七分。
这妇人打扮的女子正是顾卓婷,老掌柜曾有言相告,那些官兵会先从城西开始搜查,让她往城东躲避,顾卓婷牢记在心,又怕官道眼目众多暴露身份,便专捡暗巷偏道来走,兜兜转转间,不意遇到了这趁人之危的歹人淫贼。
阮成博怔了会儿方才回神,拱手问候道:“顾姑娘,在下有礼了。”顾卓婷见他举手间便杀了人,正胆颤心惊,见他突然施礼,下意识就往后退去。
“顾姑娘莫怕,在下姓阮名成博,与你娘乃同为江湖中人,路见不平,理当出手相助,姑娘没事吧?”阮成博说得言语诚恳,仿若故交好友一般。
顾卓婷听他提及自己母亲,亲切之余更是悲从心起,不觉又嘤嘤啜泣起来。
阮成博一见大起怜爱之意,不由柔声宽慰道:“你受委屈了,不怕,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顾卓婷一听,仿若飘落的身心到底有了依靠,那万般的悲苦和委屈终于忍不住宣泄而出,呜呜痛哭起来,阮成博从她背上解下孩子抱在怀里,一边轻抚一边问道:“你打算去哪儿?”顾卓婷摇头不语,没了家又出不得城,也不知能去哪里,阮成博道:“现下城中余波未平,难有安全,不如我送你出城,如何?”他先前在红粉浪蝶堆里扑腾了将近两个多时辰,对此后城中发生的事情又哪里得知。
顾卓婷摇头哽咽道:“出不去,有……有官兵搜查。”阮成博一惊,细问之下,这才得知城门戒严,官府正在全城搜捕这对姐弟,他踱步寻思,末了道:“在下有个去处,谅官兵也搜查不出来,不知姑娘可愿意前去?”顾卓婷心中一喜,她本就对这位陌生男子有着几分亲切,不知不觉间便已信任有加,一股莫名的安全感更是萌生心底,此时听他有这去处,也不觉有何不妥,当即点头答应。
二人返身回转,阮成博走在前,顾卓婷亦步亦趋跟在后,不一刻便来到一座楼宅高墙之下,墙角留着一扇小门,阮成博上前敲了敲,不一会儿,一个小厮模样的下人探头出来,提出灯笼一照,见是阮成博,惊愕道:“阮大侠怎得来啦?”他站在门边,俯首躬身,恭敬中带着几分局促,“不知阮大侠有何吩咐,小的但凭差遣。”阮成博笑道:“你我又何必见外,我就不能回来看你?行啦,刘老弟,快请我们进去吧。”顾卓婷心中一动,暗道:“原来他姓阮,娘曾说,成大侠者,行侠仗义、惩凶除恶,受百姓敬仰,阮大哥既被称作大侠,果然是个好人。”她安心之余又几分欢喜,随着阮成博一起进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