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如空如何治疗,还否能保得住性命,单说顾卓婷跟吴峥从山神庙出来,本打算南下去往宋国再作安排,没成想刚走不远,那吴峥终究放不下师妹,怕这一走从此永不能相见,当下调转马车直奔城中而回,等离城不远,刚见着军队鱼贯入城,他心中焦急却也不敢贸然跟进,便先去了西山寺中,将姐弟俩暂且安顿,嘱咐一番便自离去。
顾卓婷只道他是前往接应父母,可等了许久不见回来,终于熬不住心焦,也抱了孩子偷偷进了城。
等来到府衙门口,只见兵甲环立守卫森严,她到底不是蠢笨之人,见这阵势哪里还会进去,当下脚步一踅,拐进了旁边街巷。
她不舍就此离去,抬眼间刚好看到前面一间衣铺,自己母女俩不少在此光顾,知道掌柜和善名声在外,不由心中暗想,既然识得,不妨问问究竟。
她刚跨进店内尚不及开口,那掌柜已吃惊道:“大小姐,你……哎,你怎么还在外面瞎逛,那些军爷现在正到处抓你呢。”顾卓婷大吃一惊,颤声道:“抓我?我……我……为什么要抓我?”她心中害怕,又赶紧问道:“我父母呢,是不是在衙门里?为什么我家门口会有官军守着?”老掌柜叹息一声,摇头道:“顾大人和令堂已经……已遭不幸了,哎,想令尊对我等百姓体恤有加,没想到——啊,小心!”他话未说完,却见顾卓婷身子一软,摇摇晃晃几欲摔倒,连怀中的孩子都差点脱手,赶忙箭步上前将她轻轻托住。
“大小姐,你没事吧?”老掌柜虚扶着,神情着急又怜惜,忙吩咐一旁的伙计倒茶递水。
顾卓婷此时天旋地转犹遭雷击,依在老掌柜怀里浑身瘫软发颤,想着昨日一家还团团圆圆,这转眼自己就成了孤苦伶仃,只觉嘴中苦涩再难开口,心中彷彷然不知所措,委屈,悲痛俱皆涌将上来,一时伤心过度晕厥了过去。
老掌柜眼明手快,一手接过即将掉落的婴孩,一手扶住顾卓婷对伙计道:“阿七,快与我将顾小姐扶到后屋去。”
“好嘞。”那伙计应声帮忙,“掌柜,现在外面都在搜捕这姐弟俩,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受连累。”老掌柜瞪眼道:“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让我见死不救?”他叹声又道:“做人呐不能没有良心,顾大人生前这般照顾我等商民,如今他孩子有难,怎可不帮。”
“窝藏逃犯让官府知道,这可是要杀头的。”伙计还想再劝,却见掌柜摆手道:“不用再说了,我也不能害你,这样吧,你现在便回老家,安心在那边住上几日,等什么时候事情过了,我再叫你回来。”他见伙计有些犹豫,便又道:“放心,工钱少不了你的,照样给。”伙计心中高兴,忙道:“那小的先谢过掌柜。”他说完却不动身,期期艾艾道:“这次小的回去,家中说不得又是一笔好大的开销,掌柜的您看能不能……能不能先结下工钱?”老掌柜心中一顿,哪里不明白这伙计的想法,当下点头道:“也好,我这就给你。”他说着去往前堂铺中,从柜台中取出五两银子来。
要说五两银子已然不少,比平时多了足足一倍有余,显然掌柜有心施惠,那伙计接过钱却似仍有不满,怏怏道:“要我呆在家中恐怕闲不住,到时难免结三伴五出门耍去,这点钱只怕——”他说完掂了掂手上的银子,把目光投向掌柜。
老掌柜面色不愉,知他趁机要挟,只得忍气道:“那你想要多少?”
“一百两。”伙计竖起一根手指,狮子大开口。
“什么?你疯啦!”老掌柜勃然大怒,指着伙计大骂道,“刘阿七,我平日里待你如何,你自己说,一百两,我这铺子一年到头都挣不了一百两,你还真好意思开这口。”伙计嗤笑一声,“我忙前忙后,这活也没少干。”他随后又嘟囔道,“要是我去前面衙门通告一声,说不定还能得不少赏银呢。”
话音虽轻,老掌柜却听得分明,“你……”他颤抖着手指向伙计,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好,我给!”老掌柜咬咬牙,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门帘后,清醒过来的顾卓婷呆立一旁,进退两难。
伙计拿了钱兴冲冲而去,老掌柜仿佛是被抽空了一般,跌坐椅上独自发闷。
顾卓婷从后屋出来,跪到掌柜面前,泣声道:“李掌柜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将来……将来……”她毕竟年少又涉世未深,此时竟一时讷讷无言。
老掌柜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虚扶道:“大小姐何需如此,快快请起。”顾卓婷站起身,想起那一百两银子,便道:“小女子身上未多带银两,但西山寺中尚留有盘缠,我这便去取来还你。”掌柜摆手道:“算啦,只要无事就好。”顾卓婷于心有愧,坚持道:“那如何使得,我现在便取去。”掌柜见她还要出门,急切间拉住她手道:“现在城防门严,你去不是自投罗网?”
“这……”顾卓婷心中发虚,她先前进城时并无觉得有异,只道出城仍旧如此,现下想来,不免心头一阵惴惴。
老掌柜看出她面色有异,也自奇怪道:“你盘缠既在城外,怎可还留在城中?”
“我……我久等父母不回,便进城来找。”顾卓婷低声细气,隐含委屈。
老掌柜诧异道:“什么?你刚进的城?门守没来盘查你?”顾卓婷摇头,也是暗自奇怪。
老掌柜寻思道:“这可当真古怪,先前还闹得满城风雨,怎么突然就消停了?不行,我得去看看。”他又嘱咐顾卓婷道:“你先进后屋去,千万不要出来,我去打听打听。”
也就一顿饭的工夫,老掌柜打转而回,急匆匆道:“那些军爷都去了西山,趁着现在城门松懈,我这就送你们出城去。”说完,他又从衣铺中拿了一顶幕篱递给顾卓婷,道:“戴上,免得人多眼杂。”北地多风沙,妇人穿戴幕篱与帷帽倒也寻常,等顾卓婷依言戴好,抱了孩子跟着掌柜出门,这才瞧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却是掌柜回来时特意租用而来。
马车沿街而行,在衙门前缓缓驶过,车内,顾卓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那些守卫叫住过来盘问,老掌柜倒是神色如常,旁若无事一般。
马车渐行渐远,眼见离城门只有咫尺之遥,正当二人庆幸之时,忽地从城外驰进一队人马来,那为首的小校停在城门楼前,朝两旁的门卒喝骂道:“都给子起来,即刻起,凡进出城门者,都给我严加盘查,若发现那顾氏儿女者,老子重重有赏。”他吩咐完毕,留下一伍人马,带着剩下的人又奔去其余城门。
顾卓婷坐在马车当中,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真是惊怕到了极点,只觉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抓出去,受那些兵卒的羞辱,那掌柜也是懊恼至极,只差一步终究是功亏一篑,无奈之下只得吩咐车夫掉头回去。
两人回到铺中,当此之际也是别无他法,只得从长计议,正各自思量对策,那婴孩却啼哭起来,大概也是饿了,顾卓婷一边哄着忙将去喂,这才想起准备的吃食全落在了西山的那辆马车上,不由着慌无措起来,那掌柜见她这般模样,也是束手无策,暗道自己一个老头子又到哪里去弄乳汁来,他想了片刻,试问道:“不知这孩子能否吃得羊乳?”顾卓婷忙点头道:“吃得,我先前便是喂的羊乳。”掌柜站起身道:“那便好,我这就去买些来。”他未及出门,顾卓婷又在身后怯声道:“等……等等,还请李老再买些细粥干粮。”老掌柜应了一声,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