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你要我说你们俩什么好啊……真是!怎么一点都不注意自己身体呢!”鲍大夫的语气显得有点急。
我只好说道:“啊……那个,我不是说么,当时我俩岁数都还小……家里那时候,本来就不太同意我俩谈恋爱,跟别说同不同意我俩有孩子了……于是……那个什么……她家长就逼着她给打了……”
“不是……我……真的是!你们真是气死人啊!那怎么的?她家长也啥都不懂啊?咋的,就连找个好点的地儿给她做手术也都不知道么?”
“嗯?怎么了?”
“不是,我刚才跟你说一大堆……唉!也对,反正你也都不懂——妈的,真他妈急死人!我从当医生以来,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你看啊,从图像上来看,你对象其实天生子宫壁就有点厚,处于比平均水平多2毫米不到的情况,一般女人的子宫壁都在5到10毫米左右的程度,当然,如果只超出来2毫米的话,是不会影响生育的……”
他说的这个我是懂的,因为曾经我陪着小C去看过大夫,小C的阴道、子宫和卵巢不仅是异位,她的子宫壁大概也得有16毫米厚,小C属于大凡不孕女性所拥有的特征,她都占全了,所以小C自己都说自己认命了。
“这个……这个我懂……”
“你懂?你懂个屁啊懂!你懂的话,你的女人你不好好照顾照顾?唉呀!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接着跟你说:她上回做了人流手术,根据我的估计,最后应该是找的小诊所做的——人流手术这种事情,我跟你说啊,比你们一般人想得可复杂多了!那可不是单纯把胚胎或者婴儿切成块之后,从子宫跟阴道里取出来!有需要的话,还得把阴道跟子宫的一些女性器官附件取出来——得拿好的仪器把婴儿的胚胎吸出来!除此之外,还得用一系列的辅助手术进行排血除淤,甚至有必要的,还得刮刮子宫内膜!你知道不知道?但是你对象这个,从片子上看,上次做手术,高低得有7年了吧?”
“对,七年多,大概快八年了吧……”
“我跟你说,上次她就没处理好!应该是单纯把胚胎切了之后、用抽泵吸出去就再没管!然后用的器械肯定也不咋好!抽泵给子宫颈口造成损伤的同时,里面的淤血和未清除的子宫附件存到里头了,后来肯定是慢慢排出体外的!这东西,我给你打个比方,就像练武术的用石头、沙子或者粗盐练铁砂掌一样,一直存着一直磨,给子宫内膜都磨厚了——现在她的子宫壁厚度差不多得有14毫米!为啥你对象现在看着不像怀孕了、到了三个月丝毫不显怀?就是因为胚胎虽然在子宫里,但是发育的稍微缓慢点——从其他生理指标上来看,你对象身体素质还不错,所以对胎儿影响不会很大,只不过预计孩子的预产周期肯定要比一般人要晚一点。但这,你俩就知足吧!一般情况下,这么厚的子宫壁,胚胎根本都够呛能附着到子宫上!所以说,这次你对象能怀上,可以说相当不容易了!咱说,如果按照她想的,现在把孩子打掉,那最后就只会出现俩情况:一个是直接手术,然后让她保持现在的子宫内膜厚度,对她是肯定会有一定伤害,但不会很大;二一个,是需要刮宫、清宫,但是刮宫这种事情没准头的,刮完了之后她的子宫壁会不会又变得过薄了,这也难说,而且刮宫这种事情,你问问现在稍微上点岁数、经历过国家节育政策的老太太们,她们要是有过被迫刮宫经历的,做这个手术得有多难受?对身心都是一种伤害,甚至比遭受强奸的心理阴影都大!甚至严重的,你可以去问问,做完这个手术之后,有些体质不好的女人,是不是都得缓个三五个月才能正常下地的?所以说,要是听我的劝,并且,老弟,你能安抚好你对象,你们俩以后能好好过日子,这孩子能生下来就生下来吧,要不然,以后她再想生孩子……除非,你们是将来准备花点钱,去国外找乌克兰或者非洲、南美的妇女做代孕的话,那另说了。”
——这便是我和赵嘉霖相互对扇了一个巴掌的缘由。
我劝她别把这个孩子打掉,要不然她以后真的可能没办法再生孩子了;
可她却偏要做掉——当然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扇了我一巴掌。
撒了一地的她的化验单、她的子宫B超片,仿佛楚河汉界,给我俩割开成为两个拥有不同心境的结界一般,让我俩对视着发了半天呆。
看着赵嘉霖此刻有些苍白的脸庞、以及几乎没有半点血色的嘴唇,我其实内心里觉得很可怜她、对她也十分愧疚。
“你要是心里能得劲儿、能痛快,”犹豫了半晌之后,到底又是我先开了口,“我可以给你找把手术刀来捅我,也可以给你弄把手枪来崩了我;但是目前,你的身子骨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把话放在这:有我在,我肯定是不能再让你寻死觅活了!但是……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我觉着,你应该好好看看,到底应该怎么办吧——当然了,我劝你冷静冷静,之后好好考虑再做决定,毕竟我觉得……你这怎么说……也都算是个人生大事,对吧!你说呢?”
而此时的赵嘉霖,俨然跟一尊用冰块雕出来的女孩一样——倒是跟她“冰格格”的绰号完全字面意义上地符合了起来,只不过人们说她是“冰格格”是因为她平日总摆着一张冷酷的面孔,此时的她,却呆滞得像冰雕一样。
又不知过了多少个我和她看着彼此发呆的半晌,赵嘉霖的嘴角才总算抽动了一下。
“我的手机呢?”
这是她在这些天里,对我第一次口中挤出来的第一句整装的话。
“你说哪个?”
“哪个都行……”赵嘉霖有气无力地轻声说道。
我轻叹了口气:“我没记错的话,你本来的电话应该在你办公室抽屉里,被你锁起来了——你要是想看你本来手机上的东西,得等你出了院再说。我后给你那个方便咱俩联系的,现在在我车里。我看你前两天的精神状况……我不敢让你去跟别人联系,也不敢让别人联系你。”想了想,我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你现在要是想打电话的话,我帮你打吧。”
赵嘉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手机盯了好一会,最终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似的把头一歪、又一低,旋即又闭上双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但我看着她如此生不如死的可怜模样,想着她这几天的经历,又想了想现在她的状况,于是心念一动,还是从手机电话簿里调出了一个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听到微弱的“嘟——嘟——”电话接通声,面无血色的赵嘉霖,立刻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你在打给谁?”
“还能有谁?”我一边说着话,一边心情忐忑地等着电话那头被接通。
赵嘉霖一听,整个人就像被过电了似的,浑身发着抖,对我叫唤着:
“不……不行!不行!你别……”
“怎么不行?他毕竟是你孩子的父亲,而且你俩还没走完离婚程序呢,现在他还是你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赵嘉霖突然用着乞求的目光看向我,而且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被嗓子压得极低的哭腔:“我求你……秋岩!别了!”并且,她边说边挣扎着、猛地扑到我的身上,差点把跟自己手背上连着针管的输液架都弄倒,就在我去扶输液架的时候,她趁我不备,一把就将手机抢到了她的手里,然后把通话按键摁掉,接着继续全身发着抖地对我恳求道:“我求你!这个事情……你不要告诉他……秋岩!算我求你啦!我不想让他知道!你答应我!你答应我!你要是答应我的话,你让我做啥我都答应你!好不好!我都答应你!我给你做牛做马!你别告诉他!好不好!我求你啦……”
“可……你不让他知道……总得有人,跟你一起面对吧?这个事情,包括……包括你这段时间的事情,他都应该知道,而且他有权利知道……”
“不……不行!不能让他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他会拿着这几天这些事儿毁了我的!”
——毁了她?
我一时间脑子有点乱,没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赵嘉霖也根本没给我思考的机会,她欲哭无泪地抱住我,乞怜又质疑地看着我,自己浑身在发抖着,却又用着极大的力道晃着我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