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树的高度超过了上百码,树干至少需要十几个人合抱,郁郁葱葱的树冠在街道交汇的广场上投了一大片摇曳的阴影。
这株被称为“贝德老翁”的巨大杉树亦是阿尔丹顿城的一大景观,其树龄超过三千年,据学士们说它至今仍在缓慢地生长。
巨杉之下或坐或立地聚集着五六个城镇民兵队的弓手,他们穿着武装衣,头戴碟盔或者船型盔,手中所持皆是深红王国极具标志性的布里达杉木长弓,弓身几乎与人齐高。
不知为何,彼德莉娅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约翰·米勒无比笨拙而吃力地摆弄一副等身长弓的画面,这滑稽的想象画面使得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
离开“贝德老翁”,众人又陆续穿过了数个街区,最后终于来到了阿伦纳修道院的门前。
彼德莉娅踏入修道院的大门,同一位过路的修女交谈几句后,便在布道厅的长椅上落座。
一些追随者们也陆陆续续地进入修道院,简单地同过路的修士和修女问候之后便不再说话,或是和彼德莉娅一样落座于长椅上,或是在不显眼的角落里默默站立。
不一会儿,之前同彼德莉娅交谈过的那位修女再次来到她身前,在她耳畔小声说了些什么。
随后,彼德莉娅起身,伊文斯爵士与山姆跟随其后,由那位修女领着走向了修道院深处。
在一间偏僻的客房里,彼德莉娅见到了一位年长的老嬷嬷,和一名年莫五六十岁的老骑士。
待领路的修女离开后,这位老修女缓缓转过身来,她睁大眼睛紧盯彼德莉娅上下打量一番后,略显激动地上前握住了她的双手,并低头亲吻了她的指尖:“天主在上!我终于见到您了,我的殿下,我的女王!”
随后她又抬头看向了一旁的伊文斯爵士,露出了包含沧桑的微笑:“这真是一段漫长的岁月啊,我亲爱的伊文斯爵士。”
“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罗翰妮——”伊文斯爵士笑着点了点头。
“幸会,罗翰妮修女,”彼德莉娅朝苍老的修女笑了笑,随即抬头看向了一旁的那位老骑士:“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高角公国的布雷克爵士,”罗翰妮修女介绍到,“布雷克爵士是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经历过二十年前的战争并且还活着的,可以完全信赖的老朋友。我在到达高角公国境内后便同他汇合,之后到阿尔丹顿的漫长路途上多亏了有他和他的人一路护送。”
那位老骑士也微笑上前着颔首行礼,他须发灰白,头发剃得很短但胡须留得很长,胡须的底端还系成了一束。
他同彼德莉娅致敬问好后,看向了伊文斯爵士:“不知您还记得我吗,科雷昂大人?二十多年前我们见过几次,还在鱼骨渡口一同作战过。”
伊文斯爵士皱起了眉头,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布雷克爵士后,终于恍悟地张开了嘴:“你是布雷克·里弗加德?河哨堡的里弗加德家族?天主在上,我几乎完全认不出你了,你那时候几乎没有胡子,头发反倒是比现在长上不少。”
“我们都改变了不少,”布雷克爵士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但我想有一点我们始终都没变——对我们而言,那场战争,还远没有结束。”
“当然,”伊文斯爵士点点头,“罗翰妮修女,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为殿下带来的那件东西,能现在让我们看看么?”
“好的,布雷克爵士,麻烦您了——”罗翰妮修女说着转过身去,和布雷克爵士一同从隐蔽的角落中拖出一只盖着蒙布的上锁箱子。
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放着各种蜡烛、宗教饰品、几本经书还有许多叠好的修道服和衣物,罗翰妮修女将这些物品一件件挪出,最后从箱底取出了一个长条形的布包,交到了彼德莉娅手上。
“这是您的祖父,还有历代先祖的佩刀,殿下。而现在,它属于您了,还请您亲自过目——”罗翰妮修女微微哽咽,眼角都湿润了起来。
彼德莉娅向罗翰妮颔首致谢,然后缓缓解开手中的布包,一柄造型独特的兵刃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是一柄单面开刃的直刃长刀,比雷尼亚刀更长,但又比斯托利卡长刀短,同时刀刃比精灵长刀要更宽厚。
原本精美而铭有无数细小符文与附魔纹路的刀身上有着数处裂痕,一些本应镶嵌在几个特殊位置的魔法宝石也碎裂开来,甚至消失不见。
因为主要材质相同的缘故,整柄长刀与她所熟悉的熔金之手呈现出相同的独特橙金色泽,但此刻这把传奇长刀却莫名怎么看都觉得颜色似乎比熔金之手黯淡了许多。
如果不用魔力仔细检查,把它扔进一堆旧兵器里恐怕不会有任何人能认出这是一把曾属于传奇君王的神兵利刃。
“它是被一户长年就在蛙鸣湖与附近河道上捕鱼的筏民偶然捞起来的,离我的小修道院不到几里远;”罗翰妮修女抹了抹眼角,“幸亏他们一家的老父亲,老威尔与我熟识,他在一个周末照例在河边拿新鲜鲫鱼和我交易面包跟鸡蛋的时候告诉我他从河里捞上来了一把奇怪的兵器,还把捞上来的东西拿给我看。蒙主庇佑!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裂金之刃的外形,于是我用五个银先令从老威尔手里把它买了下来。”
“我早年在阳岩堡中之时,有幸从王家工匠和顾问法师那儿学到过些许炼金知识,所以我自己悄悄检验了一下刀刃的材质,在确认是精金与魔淬耀铜后我便知道,这就是货真价实裂金之刃了。”
“我确信,这必定是光辉之主的旨意,要让吉诺维斯的王权象征重聚于正确的继承者手上;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小心翼翼地做了大量准备,才传信给伊文斯爵士,然后策划了这趟旅行。最危险的路程其实是在最初离开吉斯湾一带之前的时候——如今整个吉斯湾到处都是布里奥那畜生的走狗和莫特多罗·斯福尔扎的密探,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骑士和小领主们,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横祸。所幸,我算是有惊无险地一路北行到达了高角公国境内,之后我便立刻找到了布雷克爵士,请他助我一臂之力。我只是个伺候过王家起居的老太婆,既不能像骑士一样使剑也不懂法术,但即便如此,我相信我还是能为我的女王做点什么。”
“你辛苦了,”彼德莉娅轻轻握住了罗翰妮修女的手,“我以光辉诸神的名义起誓,我将永不忘记你为吉诺维斯作出的服务,只要我还活于人世,那么我的壁炉旁必将永远留有一个属于你的位置。”
按抚好罗翰妮修女后,众人决定暂且留在阿伦纳修道院中歇息。
伊文斯爵士与布雷克爵士在一旁叙起了旧,而彼德莉娅则默默地来到了修道院的一座塔楼上看风景,只有山姆爵士一人作陪。
彼德莉娅隔着布袋轻轻抚摸着手中的裂金之刃,缓缓开口:“告诉我,它到底是怎么坏掉?人们在歌谣中都传唱说,在铜钟镇之战里,是冷山大公,黑公爵罗夫·萨勒顿用他们家传的传奇巨剑碎岳者劈毁了裂金之刃;但在我看来,这民谣里的故事并不可靠——在历史上,传奇兵刃之间的碰撞并不少见——尤其是在破晓战争中,当贝尼克先王手持裂金之刃不知与多少传奇兵器交锋过,但它从未因此而破损。山姆爵士,我记得你参加了铜钟镇之战,你在那天有看到这把刀是怎么损坏的吗?”
靠在一旁的山姆爵士微微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后开口:“那一天,我其实没有目睹到现场。不过按照已故的沃特森大师的说法,这似乎和莫特多罗找来的一位强大的卓尔术士有关。”
“卓尔精灵术士?”彼德莉娅眯起了眼睛。
“铜钟镇之战那天,事实是‘山怪’皮特罗,罗夫·萨勒顿还有一位不知名的超凡卓尔刺客三人一起对上了亲王殿下。莫特多罗·斯福尔扎不知通过什么方式找来了一伙卓尔精灵在背后帮助克劳迪森联军作战,领头的是一位十分强大的术士。据当时在殿下身边的沃特森大师所说,那术士似乎是用了一种极为恶毒和禁忌的法术,试图通过手下的卓尔刺客来对付殿下本人;但裂金之刃通过某种方式保护了它的主人,但却也因此急剧接近其力量负荷的界限,故而在之后与冷山大公还有皮特罗的交锋中被打坏。”
山姆平静地叙述着往事,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事实上,铜钟镇之战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在奥尔默大公翻脸撤军,以及女巫塔之战中失去亚当殿下后,亲王殿下也因为难以承受的痛苦和焦虑一度失去了部分判断力。他不顾反对亲自率军试图在铜钟镇与敌人再进行一次决战,但最终只落得两败俱伤,还使得吉诺维斯的传奇兵刃被损毁。但世事就是如此,有时候你明知这会是一场灾难,却对阻止它的发生无能为力。”
“也许我们来到这里也是一个同样错误,谁知道呢?”彼德莉娅自嘲地笑了笑,再次抬头看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