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德莉娅靠在船舷旁,静静地感受着海风的拂动。
她手里捧着一只装满坚果的革袋,隔一阵子便从中掏出一枚扔进嘴里。
约翰·米勒在她的旁边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各种有关洛林人如何耕作、烹饪、打理农田和牲畜的无趣琐事;终于,她对此忍无可忍。
“………殿下我跟你说,我小时候曾经有一次把家里的驴饲料和猪饲料掉了包,然后你猜呃呜呜——!”
彼德莉娅掏出了大半打坚果,一把塞进了约翰·米勒的嘴里。
“恭喜你,亲爱的约翰·米勒先生,您成为了莫托兰德历史上第一位享受到由一名公主伺候自己用餐这一殊荣的小麦农夫,请慢慢咀嚼,并就此保持安静。”
面对脸色苍白,因为咀嚼与吞咽困难而卡着自己脖子发出“嗯嗯唔唔”之声的约翰,彼德莉娅翻了一个白眼便不再理会他,转过头去继续欣赏着远处的海天交界线。
伴随着海鸥的叫声,一艘纳瓦式帆船驶入了彼德莉娅的视线。
待其渐渐接近,可以看到其侧舷安置着多门弩炮,甲板上有头戴碟盔身着锁甲短褂的弓弩手们来回走动。
舰船的主桅杆上高高飘扬着深红王国的宝冠雄狮旗,而前桅杆上则悬挂着另一面旗帜——红蓝条纹背景上的三棵笔直的杉树——这是阿尔丹顿自治领的旗帜。
无趣的海上航程终于要告一段落了,彼德莉娅如是想着。
阿尔丹顿,坐落于红河出海口上的港口城市;这座拥有四十万人口的城市是深红王国最繁盛的沿海贸易港口,同时它也是深红王国最独特的一座自由市——阿尔丹顿港以及其周边土地构成的阿尔丹顿自治领,乃是深红王国中独一无二的的阿门诺法区。
在本纪元伊始,骑士王查理将阿尔丹顿分封给了自己麾下一位阿门诺军官出身的封臣,弗拉维斯·阿托瑞斯。
之后的两千多年里,阿托瑞斯家族便一直作为阿尔丹顿伯爵统治着这片土地;他们在领地上施行不同于布里达文化,更具阿门诺特色的法律,这使得阿尔丹顿人的习俗与王国境内其余地区有着较大差异。
只是在近八百年前,以海沟蛟魔为首的至暗眷属发起的一次对大陆西海岸的大劫掠与侵攻之中,阿托瑞斯家族的男丁尽数死难,家族也因此随之绝嗣。
此后,时任深红国王阿克森三世将与阿托瑞斯家族有姻亲关系的梅利托家族改封为新的阿尔丹顿领主。
然而,梅利托家族作为一支极其崇尚古道的布里达贵族,对阿尔丹顿两千多年来的各种习俗与法律颇为不满,尤其不满于市民们屡屡通过城市议会和护民官对自己的各种“顶撞”。
因此,尝试强改习俗与制度的梅利托伯爵与阿尔丹顿的市民们在之后的许多年里始终关系紧张,冲突不断。
这些矛盾在昏庸而又残忍的第三代梅利托家族的阿尔丹顿伯爵,杰弗里·梅利托治下终于积累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在第三纪元的2589年,杰弗里为了强推自己新立的税目而残忍地处死了城市护民官及十七名议会代表,之后又吊死了“擅自”给死者殓尸和祈祷的一位牧师和两名修女。
至此,阿尔丹顿的人们终于对这位领主忍无可忍。
在一天凌晨日出之前,大群的武装市民、佣兵甚至包括一些本地的骑士乡绅聚集到一起,在内应的帮助下冲进了长杉堡,他们撕碎了所有试图为自己的主人“尽忠”的守卫,最后把包括杰弗里伯爵在内的梅利托家族所有成员从最高的塔楼上扔了出去。
之后,阿尔丹顿城市议会上书绯石堡,希望国王能够允许阿尔丹顿以自由市的形式存在于王国之内,而不要再派遣其他的布里达贵族来担任领主。
但爱德华七世国王对市民擅杀领主全家一事极为震怒,认定这是一场可憎的叛乱,于是选择召集封臣发兵镇压,著名的阿尔丹顿战争由此爆发。
在这场战争中,阿尔丹顿人在一位名为杰诺斯·杨胡利的知名本地骑士的带领下以各种奇巧的战术屡次以少胜多挫败了王国大军,令这场在国王看来本应摧枯拉朽的平叛战争愣是变成了一场长达七年的拉锯战。
最终,在新任宫相摩根修士与两位公爵的劝说下,爱德华七世放弃了武力镇压阿尔丹顿,他颁布敕令承认了阿尔丹顿的自治权,这片土地从此便成为了深红王国境内独一无二的自治领与阿门诺法区,直至今日。
“看上去就快到了。”山姆爵士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来到彼德莉娅另一侧抱着双臂望向远处隐隐出现的海岸线:“但愿我们这一趟跑的够值。”
……
彼德莉娅的追随者们在船只靠岸后分批下船。
一同下船的还有其他乘客,包括回乡探亲的阿尔丹顿工匠,几个搭顺风船的旅行法师,还有一个带着几位随从的奥尔默珠宝商。
码头上可以看到几艘货船正在用滑轮与绳索装船大捆木料,货船大多同样来自汉威诸城。
阿尔丹顿一带有着大片的杉树林,盛产各类优质木材,而汉威群岛正是阿尔丹顿的主要木材出口对象之一。
“按照之前的联络,罗翰妮修女会在阿伦纳修道院与我们碰头。”伊文斯·科雷昂爵士走在被兜帽斗篷紧紧包裹住的彼德莉娅身旁,山姆爵士、约翰·米勒还有保罗·琼斯跟随其后。
离开码头区域不久后,彼德莉娅就在一个城市广场上看到了一尊杰诺斯·杨胡利爵士的雕像。
那是一个身穿板甲衣的年长骑士,他中头盔的面罩被掀起,左眼蒙着布条,右手扶着腰间的剑柄,左手伸出两根手指指向前方。
要是自己的祖父手下也有这样一位在种种逆境下都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将军就好了,彼德莉娅如是想着。
一路上众人不时可以看到运输木料和各类纺织品的马车从旁驶过,在经过一个路口时,彼德莉娅差点迎面撞上从侧面出现的一位从爵士,他怀抱一顶桶型巨盔,板链甲的外面套着一条红黄蓝绿兼备的鲜艳罩袍,胸口纹章处绣着同样花纹繁复的猛禽与花草,坐骑旁跟着四名随从。
不过,这位骑士虽然打扮略显夸张,但却意外颇有风度,他抬手示意随从停下,然后微笑着向彼德莉娅弯腰行礼并主动让道请她先行。
来到离城中央较远的区域,建筑物逐渐变得稀疏起来。
突如其来的一片荫蔽让彼德莉娅的视野骤然暗了两分,她转头望去,发现原来自己已身处一株极为巨大的杉树投下的树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