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半晌,内院中一声鞭响,来旺知道是让众人回避的讯号,便在一旁躲着,悄悄去看后院仪门方向。
不一会儿,后院仪门大开,几个年轻女子簇拥着一位华衣妇人款款行来。
那妇人居中而行,身上穿着一件素白通袖罗袍,下身一条金丝百叶裙,腰里束着一根掌许宽碧玉女带,裙边挂着两块莹白玉佩,头上戴着一顶金丝(髟狄)髻,只簪了一支翡翠珠钏,却也金玉相衬、华贵至极。
那妇人衣着华丽,面容亦是精致无比,只见她粉面桃腮,两道柳叶弯眉之下,双目秋水横波,顾盼间神情自若,举手间满是风情,檀口不时微张,嘴角总是含笑,尖尖下颌被一条珍珠项链衬着更显肌肤莹白似雪。
来旺何曾见过这般人间绝色,不由看得目眩神驰,不多时那妇人上了车子,后面又有几女先后出来,也俱是他不曾见过的花容月貌。
他这边看得目眩神迷,车中柳芙蓉却是一无所知,她居中而坐,脸上满是闲适淡然,只是静坐想着自己心事。
岳府惯例,每年七月初一要到观中祈福进香,往年只她一人领着女儿前往,如今岳池莲借住府中,岳溪菱独居乡下,倒是比从前热闹许多。
“夫人,可以走了。”
车窗外有丫鬟低声请示,柳芙蓉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自岳元祐纳妾之后,她便总是这般不苟言笑,虽仍嘴角含笑,却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开朗洒脱。
“三姑奶奶这几日身体抱恙,我遣人看过,送了些滋补之物过去;自表兄去后,许家姑母便不肯轻易出门,这次进香,儿媳过去请了几次,只是说身子不适不肯出门……”柳芙蓉身前,一个年轻女子轻声打破沉默。
她一袭白色襦裙,身上珍珠环佩,面容亦是姣好,只是装扮素雅,却与柳芙蓉华丽富贵迥然不同,正是岳家少夫人、岳树廷之妻叶氏。
在她身上坐着一位年轻女子,面容轮廓与柳芙蓉差相仿佛,身上也是素白衣衫,容颜秀丽绝伦,不施粉黛、不饰珠玉,竟比也是还要质朴淡雅,正是岳家小姐岳凝香。
柳芙蓉看着身前两女,不由薄嗔说道:“你们姑嫂俩个顶个的这般素雅,倒显得为娘浓妆艳抹了!”
岳凝香微笑不语,只是挑起窗帘看着车外,叶氏见状笑道:“母亲天生丽质,凝香素来淡雅,不施粉黛也是秀美绝伦,却是继承了母亲美貌,岂是儿媳能比的?媳妇只是心笨手懒不懂打扮,却不是非要什么素雅……”
“哼,就你嘴儿甜!”柳芙蓉颇喜叶氏知心,尤其儿子在外为官,留下儿媳独守空房,婆媳间并无寻常人家那般龃龉,想到儿子,便出言问道:“近来树廷可有书信捎来?”
不待叶氏回答,一旁岳凝香头也不回笑着说道:“母亲忒也糊涂,便是兄长有信写与嫂嫂,她又如何肯与你说?若是真有此事,兄长娶了媳妇忘了您,母亲岂不徒增烦恼?”
柳芙蓉白了女儿一眼,见叶氏笑而不语,便也笑道:“想来树廷不至于如此偏心,真若有书信回来,多些几行文字又耽误他什么事了!”
叶氏笑道:“这是自然,每每相公捎了书信回来,都是写与二老,于妾身不过寥寥数语,何曾单独写信?”
柳芙蓉轻轻点头,心中无奈叹气,她早就听闻儿子有些惧内,如今看来,其中只怕另有别情。
“若是树廷不能再进一步,说不得也要在那边购置田舍宅院,总好过这般两地分隔、难见一面才是。”柳芙蓉看着儿媳如花美颜,想起自己心中静夜之思,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婆媳二人絮絮闲谈,不多时便到了城外道观,下车之前,柳芙蓉吩咐女儿说道:“许家姑母回来省亲,如今又没了儿子,你们作晚辈的,要与她们多多亲近,尤其冰澜年少,不可过分疏远……”
岳凝香笑着点头说道:“女儿也并非有意拒人千里之外,只是冰澜性子跳脱,许家嫂子性格寡淡,再如何亲近也是话不投机,女儿又有什么办法……”
“你呀!总是这般心高气傲,便不拒人千里之外,却也不会好到哪去!”柳芙蓉知道女儿心思细腻又极有主见,性格脾气均是像极了自己,轻易难以说动,便也干脆不理。
柳芙蓉当前一步,领着自家女儿儿媳和许家两女一同进了道观。
王朝崇道佞佛,民风自然追随,道门香火之盛,自然远超佛门。
今日天光明媚,道观中香客不少,柳芙蓉襄助了许多香火钱,待遇自然不同,知她今日要来,观里早已安排下专人接待,一行诸女从边上侧门进入,穿过一条幽静长廊,来到正殿院中。
院中闲杂人等早已屏退,知客道人接过柳芙蓉随从所奉香烛一一点燃,随即引荐众女在殿中跪拜祈福。
柳芙蓉澄心净念,心中暗自祈求儿子官路亨通、早生贵子,又祈求自己早遇良人不再受情欲煎熬,良久后跪拜叩首,这才起身出来。
一行人出了大殿,随着知客道人来到后院山居静室稍作休息,待知客道人离去,柳芙蓉推开窗扉,看着远处山峦起伏,不由轻声说道:“若能长居于此,倒也是一桩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