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毒给我带来了一笔不菲的收入,但也确实让人提心吊胆。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营生,比偷拐抢骗危险的多。
我之前还以为贩毒就像在路边卖烧饼一样简单,人家过来问我多少钱,我报价,他给钱,然后钱就到手了,现在想想真是太搞笑了。
作为一个新手毒贩,光是应付人群中的便衣就足矣让我焦头烂额,便衣警察伪装成吸毒者来找毒贩买货,你要是敢拿出来卖给他,对方就直接拿银手铐把你抓走,也就是钓鱼执法,不过吸毒者和毒贩们自然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说暗号。
这些暗号我早在刚到成都之时和拉龙他们买货的时候就知道了,可卡因是“可乐”、芬太尼叫“芬达”、安定叫“开心果”、摇头丸叫“糖”、K粉叫“香水”、冰毒叫“冰”、海洛因叫“小白”或者“小棕”,但如果谁敢直接使用这些暗号,被抓了纯属自己活该,因为警察早就知道它们的意思了。
举个例子,如果你要买可卡因,你不能说:“有可乐吗?一克多少钱?”,而是应该说:“我请你喝饮料吧,你喝可乐吗?”等诸如此类的自然一些的话,一名老辣的毒贩在这个时候会在和你周旋两个来回,等到他确定你的话中确实包含着言外之意后,他才会卖货给你,若是碰上严打,整个流程会翻倍,甚至对方干脆只做熟人生意,不卖给脸生的买家。
为了防止我被抓,守宫建议我刚开始发货的前两个月都不要卖货给陌生人,只卖给那些来过他仓库里的熟人。
彝族毒品圈子里也有自己的暗号,但仅限于海洛因,我们会交替使用“yeyi、aqu、duu、bbucyaqu”等词汇来代替海洛因,要是碰到便衣警察来买货,就假装自己不会说汉语。
识别便衣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认为你没有嫌疑。
如果一个打扮时尚的陌生人找你买货,他看起来很健康,主动跟你套近乎,身上没有任何淤青和针眼,最重要的是,他的瞳孔没有放大,那这个人百分之九十就是钓鱼的警察。
这个时候你不能扭头就走,因为既然他找你搭讪了,说明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只能像个良民一般很自然地和他聊天,直到他消除疑虑。
有一次我还真的遇上了便衣,一个男的上来就问我:“小兄弟,你卖香水吗?”
我赶快跟他说:“什么意思啊,我不卖香水啊,我是办电话卡的,你要买电话卡吗?”
我还拿出了我偷的一大排电话卡给他看,推荐他买一张,然后他和我聊了几句就走了,当时真是吓死我了。
比便衣警察更讨人厌的就是“僵尸男”,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晦气东西专门在酒吧附近打劫我这种小毒贩,他们没有钱,但是每天必须扎好多针,所以他们会拿着刀逼迫小毒贩把毒品都交出来,我宁愿碰见警察都不愿意碰见他们,他们会害得我钱货两空。
我在酒吧厕所里就被一个僵尸男打劫过,当时我正在哗啦啦地撒尿,突然有一个浑身臭味的男人靠近我,拿出一把匕首抵在我脖子上,他看起来三十多岁,满脸麻子,头发秃了一块,身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和溃烂的脓疮,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身上的恶心味道比堆满粪便的旱厕还臭,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瘾君子。
甚至还没等他开口,我吓得裤子都没提就赶紧把我兜里的4克海洛因全给他了,整整4克啊!
这可是我半个小时前刚赊的,一千多块钱就这么没了!
他拿着那几小包海洛因走到小便池旁边的镜子前,取出一部分药粉来,在勺子上滴水、加热、抽到注射器里,然后他照着镜子,脖子一歪,居然直接把钝的不行的针头捅在了自己的颈动脉上!
黑乎乎的污血从他脖子上的针眼处汨汨流下,流到他瘦的吓人的锁骨上,再开始拐弯,他针筒里的血也溅得到处都是,都是黑红色的血,可他一点也不在乎。
僵尸男给我上了一课——这就是守宫曾经说的开天窗。
我常常帮别人扎针,甚至帮老毒虫们扎针,但我从来没帮人打过颈动脉,只有真正被死神选中的人才会打这里,因为他身体其他地方都打烂了。
真不知道他这种人是怎么有脸继续活下去的,换做我是他,我就直接一针打死算了。
我把货弄丢了,只好回去主动跟守宫承认错误,并且把我在酒吧被僵尸男打劫的事情告诉了他,我还以为他会把我骂一顿,或者不让我再跟着他干了,结果他笑着问我:“是不是一个头发秃了一大块的男的,脸上长了好多麻子和疮?”
“你怎么知道!”我感到惊讶。
守宫说,大家都被他抢过,以后看到他了赶快跑,躲远一点就是了,然后他还让我给他打一张欠条,慢慢把欠的钱还上。他并没有怪我。
我又问怎么没人去报复他,守宫说这种“僵尸男”身上都有各种各样的传染病,没人敢靠近他,就算是杀了他也要藏尸的,谁敢碰他的尸体?
再说了,他这样的最多最多再活一年,犯不上和这种半死不活的人较劲。
也许他说的有道理,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别人不愿意收拾他,那我就要亲自收拾他。
我找到拉龙,和大家说了我被汉人抢劫的事,大伙们都一致表示必须干他、弄死他!
我们准备偷偷摸摸把他打一顿,钱和货指定是要不回来了,只能让这个王八蛋挨点皮肉之苦来宣泄我心中的不满。
三天之后的晚上,我、拉龙,还有另外三个诺苏兄弟找来了一些长一点的钢棍、棒棒之类的家什,在僵尸男常出没的地方蹲点,为了防止传染病,我们全都带上了手套和口罩,我就不信我们五个人还收拾不了他了!
结果我们一连蹲了两个晚上都没等到僵尸男,我心灰意冷地打电话给守宫,他居然告诉我,那个秃头僵尸男在两天前就已经死了,难道没人告诉你吗?
我的仇人死了,可我却觉得恍惚。
也许是在那一刻起,我开始真正意识到毒品行业的危机与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