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心怀不轨的陌生男人。
小濯是她的孩子。
她在自己花钱租的房间,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坐在一起。这没什么不正常的。
她渐渐把自己说服,很快忘了之前的排斥,这才想起刚刚儿子的问题,慢了半拍回答。
“妈妈的小时候?”很少有人会问,她说出口就愣住了,一时半会儿回忆不起来,为难地摇摇头,“怎么突然问这个?时间太久,妈妈都快忘了。”
“…我想听。”夏濯说,“给我讲一讲吧,妈。”
他怎么长得这么快?
夏漪稍一错眼,便发觉余光中的身影比前些天又高大成熟,声音愈发低沉磁性。
记忆中小濯刚刚升上高一、甚至小学毕业、拿着周三的包子兴高采烈回家的模样仿佛就在昨天。
可小濯在真正的昨天是怎么样,她却记不清。
这段时间的男孩一天一个样。
她有些恍惚,不清楚是否时间总过得这么快,还是单单在孩子身上拨快了流速。
面前的人完全是个男人了,倾身投下的阴影能笼罩两个她,手臂钳制时她无处可逃。
意识到这一点,她再度感到微微的战栗。
她很快放弃思考这个问题。
她开始回忆自己的小时候。
夏漪在乡村长大,父母外出务工,是留守儿童,归爷爷奶奶养。
她从小没见过父母,那时没有智能手机,加上条件不好,父母从没照过相,因此她连爸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爸是奶奶最大的儿子,下面有两个小姑姑,两个小叔叔。
祖父是个在家种地的农民,祖母则是典型的农村妇女。
两人脾气都不太好,而且不喜欢女孩。
她记得小时候经常听到祖母打电话骂她妈肚子不争气——似乎外出务工的时候,她妈又生了一个女儿。
在那之后,父母再也没有回过家。
祖父母不愿意养她,嫌累赘,两人天天在家里吵架,一个说姑娘养了赔钱,一个说好歹是老大第一个孩子,一个又说老大早带媳妇跑了!
他们每天拉锯似的吵。
她从吵架内容中意识到爸妈有了妹妹,大概不打算要她了。
正好那时她该上学,义务教育,村里来人劝说孩子必须上学,可爷爷家离学校每天要走一个半小时山路,离得很远。
他们把这当做理由,干脆利落把她推了出去。
最后结果就是把她轮流放到两个叔叔和姑姑家,让亲戚们帮忙养。
但情况没有变好。
吵架的人从爷爷奶奶变成叔叔姑姑。
每年过年,一大家子人都要为谁来养她,谁出这份钱大吵一架。
好像没人欢迎她。
她那时学习很好,因为不知道除了学习还能做什么,而且当时的老师同学都说考得好了会让家长高兴。
不过到最后家里人也没注意到她成绩还不错。
老家的小县城常年阴雨,回忆中少有白天。
分给她的房间总是背阴返潮,墙壁有霉斑,穹顶点缀灰色的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