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回得含含糊糊,担心儿子的身体,注意力不在那边,担忧地问,“小濯,你不舒服吗?”
夏濯攥着筷子一动不动,脸色很糟,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越看越担心,想坐到他身侧看看,但男友拉住了她。
“对不起,小濯。”男友善解人意地说,“你应该不想妈妈这么早给你添弟弟妹妹吧,是我太冒昧了。还是过两年再说吧。”
……小濯不想要弟弟妹妹吗?
她以为小濯想妈妈结婚,就是想要完整的家庭。
夏漪看向儿子。
他僵了太久,该回话了。
“……没事。”他低下头,随便夹起一道不知道是什么的菜,接下来的语句几乎从牙缝挤出来,“我没有…不想要。”
夏漪注视儿子片刻,忽然挣脱男友的手,站起来,坐到了夏濯身边。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他的手按住了。
即将送进嘴里的筷子降下去,虚握的掌缘一下压在冰凉桌面。刺骨冷意让他打了个寒颤,手一抖,棕黑色的食材掉进碗里。
“小濯。”夏漪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侧脸,柔声说,“这是花椒。”
夏漪的手比他小很多,柔软温暖,怎么都不能包住他的。但热度源源不断,从她的掌心传来,平和稳定地输入安慰。
暖流涌动,脆弱的屏障轻易被打碎了。
鼻尖一瞬酸涩。
他咬紧牙关,不想在外面丢脸,又想到夏漪肯定无论怎么样都不觉得他丢脸——这意识划过的刹那,那股酸涩蓦然膨胀到最大,剧烈冲击胸口——而后的短短几秒,嘶哑哽咽擅自从喉头涌出。
热度冲上脸颊。
他扔下筷子,紧攥母亲的手,死死按住双眼,想要止住丢人的哭声,脸颊却轻易被温热浸湿。
眼泪胡乱掉在交握的手,他把夏漪的手也弄脏了。
空调在吹热风。
太难看太丢脸了,在外人面前哭泣的羞耻与莫名的被安慰注意后涌上的委屈。
掌心渗出汗意,泪水和汗水一同濡湿。
夏濯从四岁起就没有做过这种事,他从小就听话,从来没跟妈妈闹过,但这一刻,他和托管班里看到的那些幼儿园小孩好像没有分别——
他握着夏漪的手,狼狈不堪,哽咽不止,用哭闹来达成目的。
“不…呜,妈,对不起…!!”
像是独自一人走丢在人来人往商业街的小孩,找到母亲后他哭得喘不上气,明知是自己乱走的错,却生怕被再次丢下,紧攥着她不撒手。
“——我不要弟弟妹妹,妈,求你了,你可不可以不结婚?”
男友坐在餐桌对面,听了这句话,极有涵养的面色变得铁青。
夏漪没有转头,仍然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有些笑不出来,安静望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力地笑了。
像是任何一个会用哭闹威胁家长的孩子一样——像是任何一个会养出以哭闹威胁的孩子的父母一样——
“好。”她说,“那妈妈就不结婚了。”
她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泪水与汗水弄脏的手,轻轻地、无力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刺啦一声尖锐巨响。
男友站了起来。
夏漪仍然没有看他,在安慰捂脸哽咽、比她甚至都高了一截的儿子。
他自嘲地笑出一声,到底没有口出恶言,几乎是忠告地提醒。
“你就惯着他吧,夏漪。”他说着,没忍住冷笑了一下,“我等着看你能把他惯成什么样。”
他摔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