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长夜,一弯星月高悬。
冀州镇北侯府灯火通明,除了轮值的严威与负责地听的易九,其他几位冀州主将早已齐集一堂,但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的头上都裹着一道白巾。
自慕容先兵发乌城之日起,冀州城便公布了镇北侯易老将军遇刺身亡的消息,易云霜于城头指天立誓:将以慕容先项上人头告慰镇北侯在天之灵。
一时间冀州城群情激奋,求战之人络绎不绝。
“哎,真想不到,他们竟是能打到这个地步,”易五怅然一叹,语声之中却是带着几分矛盾。
位居主座的易云霜身着孝服,自上而下白衣净洁,眉宇微皱,较往日的飒爽英姿,此刻更添几分凄美:“盛红衣出身西北边军,能于一众男儿中杀出『红衣将』的名号,自不会是庸才,那日你不也说,她麾下也有人瞧出了『地听』的事吗?”
“……”易五对易云霜所言自是极为认同,无话可说,可一想到这位“红衣将军”的下场,不免有些伤感:“云霜,他们……”
“五叔无需多言,”见易五仍有些犹豫,易云霜立即出声打断,语声冷漠:“乌城诱敌之计,是我等早已定好的,于公,我冀州军要挡住慕容先的『厉鬼』和草原联军,非行此计不可,于私,镇北侯之仇不共戴天!”
“……”易五闻言心头一震,一句“镇北侯之仇”瞬间便让他无话可说,父仇不共戴天,冀州城上下早已军民一心,若是能报仇,区区五万援军又算得了什么。
“报!”突然门外传来一道急行脚步,众将纷纷侧目望去,见是乌城方向的斥候来报,立时都打起了精神。
“启禀将军,今日慕容先大军加剧了攻势,乌城战况惨烈,折损过万,主将盛红衣中箭,生死不明。”
“……”众将闻言均是面露难色,即便是刚才还冷声告诫的易云霜此时也已闭上双目,脸上难掩落寞之情。
“那乌城可还在?”易五连忙上前问出了众人最关切的问题。
“乌城尚在,据说鲜卑人本已登上了城楼,破门时被一位小将连斩百人,又率援军将城楼夺了回来。”
“万幸!”易五长叹一声,这会儿却不再忙着感怀乌城援军的性命,反倒是埋怨起来:“这……刚还说他们守得好,怎么今日这就不行了。”
“五哥,那毕竟是慕容先,集鲜卑、吐蕃、高丽三国之力,近三十万大军,又有神兵『厉鬼』,破城想来也是早晚的事。”
“『厉鬼』可有现身?”易云霜出声问道。
“并未发现『厉鬼』的踪迹。”
“嗯,”易云霜沉声点头,随即回到厅中,朝众将言道:“众位叔伯,乌城诱敌之计已生变数,盛红衣中箭,两日内乌城必破,若鲜卑元气未伤,恐难逼出『厉鬼』。”
“两日……哎……”易五又一番叹息,鲜卑围乌城才不过三天,如今算来,距离他们当初估计的“十日城破”足足提前了五天。
“云霜,会不会太武断了,这批援军据说是抽调的府兵精锐,那日咱们也手把手的教了他们守城之法,只要有人……”一旁的易十七小声说道,他虽是易云霜的小叔,但在军中却是对这位侄女最为敬服,即便是有所怀疑也不敢大声言语。
“绝无可能,”易云霜缓缓摇头:“十七叔莫非忘了,鲜卑人的箭上,可都是淬了剧毒的!”易云霜轻轻一言,立时让在场之人陷入哀思,若是盛红衣尚在,乌城或许还能坚守个几日,可若是盛红衣中毒身亡,那剩下的援军群龙无首,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自明日起,众位叔伯出城滋扰再进十里!”易云霜语声果决,可心中却带着几分不忍,冀州城为供养“燕尘”,城中骑兵稀缺,众位叔伯出城所率的大多是歩卒,如若遭遇『厉鬼』,几乎没有生还可能,与其说是“滋扰”,更不如说是“以身作饵”。
“是!”但一众叔伯却并未有一人犹豫,纷纷正色抱拳,语声洪亮。
“诸位叔伯,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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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城。
自城楼而下早已是满目疮痍,整座城池几乎都已被漫天的尸臭与血腥覆盖,大街小巷遍地血水,行走在其中的吕松实在难以想象,三日前,他们还是一支斗志昂扬的五万精锐。
慕容先亲率大军前来,虽是出乎意料,但对于他们而言也并非没有预料,但那一则名为劝降实为震慑的书信,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慕容先西联吐蕃,东结高丽,倾草原之力,合兵近三十万,小小的乌城于他而言不过是旦夕可破,所谓的犄角守备,在三十万大军面前不过是一桩笑话而已。
但比起敌军威慑,更令人心寒的,是冀州军的动向。
镇北侯月前新亡?
这究竟是何时的事?
如若真如慕容先书信所言,那冀州城他们所见到的,不过是一场骗局,可究竟为什么要将他们骗入这乌城死地?
可如果镇北侯未曾亡故?又如何对慕容先的动向一无所知,任由他远交近攻,落得如今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