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涂抹完毕,她将瓶子还了回去。男子捏着手中还泛着温热的瓷瓶,眼睫低垂,待到再抬起眼,他已经重新起身,坐回了马车当中原本属于他的位置。
没有再离白惜时,那样近。
解衍何其聪明,白惜时一个简单的举动,他就已经领会到了她的未尽之意。
马车之内,除了车轱辘的转动之声,一时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在这长久的沉默里,白惜时又看了解衍一眼。
是,现在她与解衍相处的是很默契,但魏廷川说的对,解衍不是她东厂下面一个随意使唤的小太监,不可能永远屈居人下。
而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二人形影不离带来的结果,是她连早上出门发现人不在院子外站着,都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可解衍终究也是要离开的。
等他离开之后呢?自己又会不会觉得难以适应?
有了魏廷川之鉴,她合该更加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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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仁的事情后续被妥善解决,虽他人还处于昏迷之中,但在皇帝的恩准下,白惜时与吏部侍郎一起去了趟李府之后,李府之人很快转变了态度,表示不再追究。
本来李府各房心就不齐,府中很多人也都不赞同李开仁的做法,担心如此冒失阻拦,会遭到皇帝厌弃。
世家大族,利益第一,李开仁的仕途一眼到头,李府也明眼可见的走上了下坡路,但族中的孙辈里倒有一个还算出色,隐隐能看出几分他祖父的风采。
此人年纪尚轻,正在外派做县令,经此一事,吏部特许将他调任回京,于大理寺任职。
虽是平调,但职位不同,权力前景亦不同,往后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李府之人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连那庄子也当场愿意相让出来。
待处置完李开仁之事,白惜时稍稍松下口气,眼看接近晌午,皇帝亦有午休的习惯,她便吩咐车夫先行回府,待吃完饭后再去宫中复命。
府中之人见白惜时回来均很高兴,孟姑姑忙吩咐后厨多备些菜,只不在途径前院之时,遇见刚好也从外头办事回来的解衍。
男子显然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于府内碰上白惜时,脚步一顿,低头恭敬道:“厂督。”
啧,看见人怎么都不知道笑了。
白惜时扫了他一眼,亦没有做停留,只“嗯”了一声,转身便进了用饭的厅堂。
解衍迟疑片刻,没有立即跟上去。
彭管事路过招呼,“解公子,站在这里做什么?厂督都进去了,走啊。”
过了一会,似是没有等到白惜时的召唤,只听男子低醇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不了,我还有事,你们先吃。”
闻言抬眼,目光掠过院外,只见身材颀长的男子此刻已经转身,松玉色的衣袍被风吹起,很快,消失在了影壁墙之后。
收回目光,兀自夹了一筷平菇送入口中,这样很好,白惜时如是告诉自己。
她在东厂其实还养了一只小狗,名字叫黄麻,黄麻小的时候可可爱爱,等长大了长开了,就变得实在是有些抱歉,但分明都长得这么抱歉了,它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冲白惜时撒娇耍赖。
白惜时偶尔事务繁杂的时候嫌它烦,它就会露出一副委屈受伤你不要我了的失落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白惜时突然就觉得解衍刚才那离开的背影其实也不是很像魏廷川,反而实有点像失落的黄麻。
明明男子方才面无表情,俊逸依旧,情绪看上去也算得上平稳,但她就是觉得解衍莫名像那只小丑狗。
唉,奇怪!
下午进宫的时候,白惜时尚未走到勤政殿,突然一个人影贸然冲出,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人正一脸火冒三丈地望向自己。
单平面色怒红,步步紧逼,“白惜时,你这卑鄙小人!我若身败名裂,对你又能有什么好处?”
白惜时停下脚步,双眼微眯,不动声色,“单大人何事如此激动?”
“你何必明知故问?!”
单平望了眼左右,确认四下无人,“白惜时,东厂如今管天管地,竟连臣子的家事都要管一管吗?是不是等了几天没等到我给你送封口银子,你就急了记恨上了?”
听完已经猜到单平所说,应是上次于酒楼外看到的他与女子牵手之事,但白惜时近来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管这种闲事?
也就是当下吃惊片刻,事后他连查都未让人去查过。
东厂确实还未闲到这种地步!
不过眼下看来,单平与那女子之事应是已然暴露,所以他才会狗急跳墙,第一时间便怀疑到了自己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