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来仪转过头,愠声道:“你——做什么?!”
叔山梧伸手替她握住缰绳,语气淡然:“我走不了太久的路,借我坐一会,反正你马上位置宽敞。”
郑来仪还要拒绝,余光却见他手指一片鲜红,指节处在渗血,将缰绳都染红了。她怔了下,叔山梧已经一扯缰绳,驱动了马。
田衡一咬牙,加紧纵马跟在二人后面。
护劼和他的马队走在当先,鱼贯入了驿站大门。叔山梧和郑来仪二人共骑一马落在最后,郑来仪正欲下马,被叔山梧按住,压低声音道:“先别动。”
悬泉驿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动静。四角的望楼也看不见士兵的踪影。
护劼发现异样,扬声道:“驿丞大人可在?——怎么好像没有人?”
他随即翻身下马,探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正厅,转过身,“——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了什么?”
叔山梧的胸膛紧贴着郑来仪的后背,在她耳边迅速说了句什么,而后扬声道:“这里发生什么,你不知道么?”
护劼神色微变。
郑来仪的心陡然一沉,还未来得及反应,缰绳已经交回自己手中。叔山梧翻身下马,朝护劼缓缓走了过去。
“兄弟……此话何意啊?”
护劼干笑了一声,下意识后退一步,他身后的士兵朝着他默默围拢,目露警惕。
田衡手扶腰刀,跟上了叔山梧的步伐。
“那个叫阿大的,不是你身边的近卫么?”
叔山梧微眯了眼,“——倒是个擅于伪装的,可惜我一句鹘语,他就暴露了。”
护劼面上的干笑凝滞住,神色陡然阴沉:“兄弟,既然发现了,为何还敢随我回来?”
叔山梧不答,只语气平静地问:“你是什么时候与执矢部勾结在一起的?”
田衡闻言震惊不已,一手指着护劼,道:“你竟然——!”
护劼笑了起来:“我竟然什么?田将军不也在虢王跟前蛰伏多年,身在曹营而心在汉么?”
叔山梧并不惊讶他对于田衡背景的了解,冷然道:“所以,想必你也是用方才哄骗我们同样的借口,带兵进入悬泉驿,将驿站中的人全数屠尽,给执矢部开了路,对吧?”
“不错!以你的聪明,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你。”护劼索性大方承认。
叔山梧淡淡道:“我只是不解,大祈待你鹘国不薄,青州之事发生后并未降罪于你,为何要去替执矢部做马前卒,陷你的父王于不义?”
护劼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粗声道:“大祈雄踞中原,怎知我西边小国夹缝中生存的艰难处境?图罗人为杀我族众抢我牛羊时,远在天边的大祈又能如何?”
他越说越是愤怒,“我率队入中原奉献良马,却凭空染惹上输送奸细的嫌疑,父王为保全鹘国,将我舍弃在大祈边境,转而将王位传给了拔灼,我又做错了什么?!”
拔灼是护劼的兄长,也是鹘国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叔山梧沉默,只耐心地听着对面的人发泄,不置一词。
一旁的田衡突然插言:“三王子此言,倒也是情有可原。以你的才干,鹘国王位本就该是你的。”
护劼一听,语气缓和了不少:“我知道田大人乃是叔山将军的旧部,叔山将军是我鹘族人的老朋友,当日在青州,若非因为他,我不会那么容易脱身——”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叔山梧:“阿梧,图罗人的先遣队此刻恐怕已经攻进玉京,皇城的防卫能力,你比我们都清楚!你我不妨携手,看他们厮杀一通,无论哪一方落败,我们都可坐收渔翁之利啊!”
叔山梧紧抿着唇,半晌缓缓点头:“三王子言之有理。”
护劼闻言松了一口气,他走到叔山梧面前,一手扶住他的肩膀,推心置腹地道:“我就知道阿梧兄弟乃是识时务者!那李氏忝居皇位,实则胸中韬略如何能及得上乃父?!倘若有朝一日叔山将军能够一统中州河山,我们鹘国十六部誓死效忠!”
叔山梧缓缓看向护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田衡亦是神色一松,跟着上前两步,哈哈大笑道:“三王子机智过人、有勇有谋,他日必能坐上鹘国王位!”
护劼身后的随从见状,纷纷收回手中紧握的兵刃,面上神色均缓和下来。
“既然说定了,今日便共饮结盟酒!我还真的在这悬泉驿里藏了美酒,这可真没骗你们!”
护劼热络地挽住叔山梧的胳膊,“阿梧,我与你今日便结为真正的兄弟,从此后祸福同享,如何!”
叔山梧点头:“但凭兄长安排。”
田衡笑道:“好啊!今日让我老田也见证一回!”
他突然想到什么,猛然转身,目光一紧,“——郑来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