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进明身后队伍中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很快有一名副将上前,用田衡也能听清的声音禀告。
“大人,人已经送到。”
季进明扬着头,神色中带了一丝得意。
“虢王之死死因究竟如何尚且存疑,理应由朝廷派遣的专人负责审定,既然严司直和叔山梧一死一伤,便请监军佥事大人主持军中事宜。”
他侧过身,“——郑佥事。”
田衡面上一僵。只见郑成帷一脸凝重,越众而出。
季进明早在率军进入靖遥之前,便做了两手准备。槊方如今无主,内部情形如何不得而知,倘若一意硬闯则师出无名。但他知晓朝廷派出的人尚在并州,当即兵分两路,遣手下去接郑成帷。
听闻虢王出事,叔山梧现身,郑成帷二话不说便随着季进明的人跟到了这里。
他在来的路上被季进明手下告知,是自己妹妹来仪连夜赶至青木郡报信,称槊方可能生变,请肃州节度尽快驰援,如今人却不见踪影,估计已经被挟持。抵达大营之外时,正听见田衡与季进明僵持不下。
郑成帷在田衡面前站定,沉声道:“让开。”
“郑佥事……”田衡一只手挡在他身前,面色十分难看。
“我叫你让开。”
田衡咬牙,目光扫过郑成帷身后森然列队的肃州兵,右手缓缓攥紧了腰间的刀把。
“让他们进来。”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道虚弱的声音。
田衡握刀的手乍然松开。转身却见叔山梧一身素衣,孑然立于主将营帐外。
第44章叔山梧,不要对我报任何期待。
郑成帷看清营帐外的人影,神色莫测。
自从抵达并州,叔山梧便即病倒,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房中,将督查槊方军的所有事务全部交给了他。牛心堆传来敌情时,他只在门外听见叔山梧的声音,嘱咐随军出行的严大人一路小心。
一直到亲眼看见叔山梧之前,他尚在怀疑这一切是否是季进明的人有心编排。毕竟肃州节度与舅舅之间一直关系紧张。
郑成帷越过田衡,朝着叔山梧走了过去。
主帐外站着的人面色苍白,肩披的宽袍下隐约可见裹着伤的绷带,嘴唇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监军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虢王他……”
“进来说话。”叔山梧扔下这么一句,率先转身入帐。
帐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饶是门帘被掀开,依旧很久无法散去。季进明带着人抢在田衡之前进帐,环顾一圈后,虎视眈眈地看着叔山梧。
叔山梧掀袍坐下,两条长腿从榻边延伸出去。他抬眼,周围所有的人都紧张地盯着他,似乎就算他此时已经显而易见的伤重,也随时可能暴起逃脱。
他唇角浮起一丝不羁的蔑笑:“恕我失礼,站不了多久,先坐了。你们随意。”
郑成帷神色冷肃:“大人是如何受的伤?”
“说实话,我也不记得了。”
“岩牙河谷究竟发生了什么?”
叔山梧朝田衡抬了抬下颌,声音依旧没什么气力:“就是田将军说得那样。”
“……你们说虢王通敌,可有实据?”
“虢王通敌一事,陛下早就有所怀疑。我与严司直奉秘旨,以监军之名专为调查此事,进入槊方后我与你们兵分两路——我在暗、严司直在明,便是为了让虢王暴露马脚。”
郑成帷面色瞬间难看,他觉得自己太过可笑,竟天真地以为叔山梧是出于信任,才将大任全部交托予自己,孰料只是他棋局的一子。
他咬着牙:“那牛心堆的敌情……”
叔山梧缓缓抬眼,语气直接:“是我透露给虢王的。”
“什么叫你透露给虢王?”郑成帷眉头蹙紧。
“他与图罗执矢部首领执矢松契勾结已久,图罗供他良马,他则对图罗人骚扰陇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旁的季进明听到这里,忍不住气愤地哼了一声。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说法,已经有几分委婉。在场众人心知肚明,陇右、槊方和执矢部三者位置相依,图罗人进入陇右若没有李澹大开方便之门,绝不会如此容易。
叔山梧淡淡掀眉看了季进明一眼,而后继续道:“查知此事后,我的人以洽谈良马运输为由约见双方,将执矢松契带入牛心堆。消息传至并州,虢王当着严司直的面,自然不好拒绝他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