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搞女人?工作忙就不能谈恋爱了?我什么时候乱来过?”谈稷在他对面坐下,端杯呷一口茶,面色如常,“您是打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谁这么看得起我?这种小事儿也犯得着往您这儿报?”
“少来。”谈远山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谈稷脸上的笑容淡了,垂眸不语,过一会儿才抬眼跟他对视:“我不会娶钟清卓的。”
“也没人逼着你娶她。你的终身大事,我们什么时候逼过你?不还是要你点头?”他神色恢复了往常一样的淡然平和,不辨喜怒的一张面孔。
论容色,年轻时的谈远山不算多出众,胜在清瘦有气质,上了年纪更多了几分儒雅。
他军旅出身,身板挺直,数十年如一日的劲瘦修长,没有一点肚子。
“不一样。”谈稷深吸一口气,太阳穴都鼓了鼓,“爸,我不想像你跟妈一样。”
谈远山一言不发,脸色已经是铁青了。
半晌,他才极力忍耐怒火,语重心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谈稷刚要开口,他一个严厉的眼神禁止他:“够了。”
“长辈的事情,也是你可以议论的?”
谈稷的脸色也沉下来,算不上多和煦了。
他面带讥诮地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一言不发。
父子俩杠上,在一旁负责添茶的邹弘济额冒冷汗,忙寻了个借口出去搬救兵了。
“既然您都这样说了,那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为什么您可以跟我妈离婚娶周姨,我就不行?论出身,周姨再普通不过,可以说是一点儿背景都没有。您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怎能让人信服?”
谈远山不怒反笑,没有第一时间呵斥他。
他虽然只穿着再简单不过的常服,身上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足以震慑任何人。
他不再以势压人,而是跟他讲道理:“我那时是什么位置?你现在又是什么位置?拿我类比的时候先问一下自己,现在的你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不需要靠任何人吗?我跟你妈离婚也是担着极大风险的。而且,我们时候虽然离婚了,两家还是拧成一股绳,没有对外公布。你呢?直接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你这个年纪,能力再强,到这个位置都是顶天了。到了这一步,往上一步都是堪比登天,不进则退。你又四处树敌,真以为自己是铜墙铁壁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那么大动作,不惜把宗家往死里得罪,不就是憋着一口气想要拿到更多的话语权吗?”
“为了一个女人,为了那么虚渺的情情爱爱,把自己架在炭火上,值得吗?”
谈稷没有说话,面如寒霜,没有丝毫动容。
这样难以劝说,谈远山也皱了皱眉:“你当真要一意孤行吗?”
到底是年轻,还转不过弯来。等再经历些就明白了,所谓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哪有实打实握在手里的江山实权来得要紧?
何况这个儿子也不是甘于屈居人下的心性,自小就有野心、有远大抱负。
怎么可能甘心困宥于一寸天地?
谈远山经历过太多太多了,三起三落,鼎盛时也是意气风发,跌入谷底时,曾经的朋友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老爷子虽然人还在,对他的事儿是插不上手的,到了这个位置上,能借助的人脉也非常稀薄。
他现在这样执拗,无非是没有品尝过失去权势、一脚踏空的滋味。届时西面楚歌,他就知道厉害了。
他从小钟鸣鼎食,所求无不应,到底是太顺风顺水了,觉得自己能坐拥江山美人。
殊不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再喜欢的人若是日日相处,也不免两看相厌。
有些人只适合做君子之交不远不近的知己,真的成为夫妻反而互生怨怼。
“清卓是个好孩子,她的智慧和能力手腕,都对你大有裨益,也能多个人在身旁提点规劝你。你这种性子,难保日后不行差踏错得罪人。”说到最后,谈远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大道理我也不多说了,你是个聪明人,自己想想吧。”
谈稷心口冷沉,垂着眸,没应。
冷风从窗外不经意灌入,刺激到神经末梢,他才惊觉自己坐久了,略舒展了一下僵直的脊背。
不一会儿,叶清辞袅袅婷婷地走进来:“还没聊完?”
虽早就离婚,她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谈远山身后的椅背上,暴露了两人私底下的亲密关系。
室内很安静,倒也看不出气氛不睦。
只是,这个向来能说会道的儿子如此缄默,就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