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两份名单被缩减为几十个人名和对应的府邸,可其中牵扯的反倒更多更广,九成京中勋贵都这张网内,一举一动,完全透明。
我抿紧双唇,把这份名单默记下来,准备回头让姜成麓和云影安插眼线。
放下朱笔直起身,看到正对书桌的墙上挂画时,我又是一怔愣:画中的宫装少女侧身而立,反手握剑,英姿飒爽,乌发如云堆积、随风飘扬。
上一次误入梅园,我不过在窗外一瞥,这一次我却在画前驻足良久。
即便作画者故意把她画得面目模糊,我也能看得出来,画中少女就是当年的我。
轻叹一声,我给画作右侧供奉的红梅白玉瓶添了水,收回手时又发现案几左侧还搁着一幅字——那是我在教坊比试时写的《菩萨蛮·回文冬闺怨》。
这幅字怎么在魏子都这里?
我心中一“咯噔”,慌忙拿起来,刚一展开看到“雪花飞暖融香颊”的时候,内屋里响起了低低的咳嗽声。
“魏子都?”
我放下那幅字,快步往里头走去,他却已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背朝着我,双目紧闭,似乎睡得极沉。
不会是被我感染了风寒吧?我心中不安,用手背试探了一下他额头,见并无高温,才松一口气。
外头的烛光映照下,他左侧颈的纵向血痕更为触目惊心,和锋利的下颔线一横一竖的交织,更像一片疤痕。
那是我留下的疤。
心底愧疚弥漫,我转头取过药箱,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柔声低语:“魏子都,忍着点疼。”
沉睡中的人一无所觉,那双幽深得似乎能看穿人心的墨瞳闭着,连带着阴鹜和威严都收敛起来。
往日里锐不可当的气场一片平和,冷白的脸沉稳温和,不像是权倾朝野的一字并肩王,倒像是一个普通的邻家兄长。
我想起很多年前在剑炉比试时,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也曾眼神清澈,看过来的眼神也曾温和且与世无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我之间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往事不可追,此地亦不可久留,魏子都要是醒来看到我这副眼眶湿红的模样,恐怕怎么解释都会没有用。
何况外头还有周岩他们在,我已经进屋够久了,再呆下去就要引人怀疑了。
我吸了吸鼻子,给他上完最后一点金创药,便要离开,可那陷在睡梦中的人却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带着不容分说得力气把我手臂拽过去,横在他胸前。
“魏子都?”我被他拽得一个趄趔,扑在他肩背上,又缓慢支起手臂撑住。
他沉睡的脸近在咫尺,我愈发预感大事不妙,急忙去推他手臂:“王爷可是魇着了?快醒醒!”
“阿雪……”他低喃,语气里有无限缱绻眷恋,倒不像是做噩梦,而是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心中一阵酸软,眼眶酸涩的厉害,指尖无力地下坠,落在他颈后玉枕上……
可这和田暖玉所制的玉枕怎么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
他歇息了这么久,即便转身,不应该还有余温吗?
我指尖一僵,神思倏忽清醒,一咬牙抽手:“别演了,魏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