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屏洋洋自得道:“那倒不会,我又不贪吃,也不爱病。”
真是刚说嘴就打嘴,很快雪花洋洋洒洒飘下来,他劝她上车,她不肯,时修只好买了两把伞来打着。可那雪是随风斜着飘的,落在身上一化,一点点地把衣裳洇湿了也不知不觉,晚饭前回去,给屋里的热气一激,西屏总觉得鼻子里痒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当天夜里索性就病了,开始咳嗽起来。
不过病得不算重,总说不要请大夫,顾儿只好找出从前大夫开的着凉的药方,叫下人在库里现成配了药来,“今晚上要煎这副药吃吃看,明早起来若好了些,就还吃这药,若不见好,早上再请大夫。”
说着把药都交给了红药,叫红药今晚辛苦点,恐怕要晚些才能睡。
时修却道:“红药只管睡去,我来看着药炉子。”
顾儿知道这时候劝他回房去他也不会听,因想着西屏都病了,量他们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况且红药上夜就睡在那边里间的榻上,不至于出什么事,便只好答应他留下来,“你会不会照料病人啊?”
“有什么难的?我没照料过病人,难道我自己没病过么?您只管放心回去睡。”
顾儿将西屏的被子掖了掖,这才和君悦打着灯笼出去。未几红药就将茶炉子和药罐都搬到卧房里来了,倒上了水,告诉时修要煎够小半个时辰,叮嘱他:“等水开了就把药倒下去,你可别打瞌睡,烧开了水扑出来把火浇灭了,这药可煎不好。”
“知道了。”他催着她往那边去,丢下帘子走回床前看西屏,嫌看不清,又点了两盏灯放在床内那螺钿长柜上,见她脸上红红的,埋怨道:“你看,我说让你坐车你非不坐,偏要顶着那些风雪走,还说不是爱生病的人,这下还嘴硬不了?”
西屏生气道:“要你事后诸葛亮!你走你走,我不要你服侍!”
时修瞪她一眼,“不听我的话吃了亏,又来骂我?你讲不讲道理?”
“你要讲理等我好了再来和我讲,这会别在这里怄我!”
他只好软下声势来,“好好好,我不怄你,我不怄你,我伺候你,你要喝水不要?”
她正觉嗓子眼里有些干涩,“我想喝口凉的。”
“这不行,生病的人还喝凉的?”说话给她倒了杯热茶来。
西屏喝了,觉得嗓子眼里还是发痒,只是咳嗽。他听得心紧,又去抱了床被子来添上,水又开了,又忙着倒药下去,一阵乱忙过,看见窗户上升起一轮明月,好像雪停了。
他坐在床沿上,翛然翘着腿道:“好像积了雪,你瞧,窗外有雪光。”
西屏从被子边伸出手来摸他的手,“你的手真凉?你到被子里来焐焐?让药慢慢煎着吧。”
时修瞅着她一笑,“我可没洗脚呢。”
“明日我换被褥。”她往里头让了些位置出来,“就这么干坐着,怪冷的,也难受。”
他生怕她反悔,赶快脱了靴子钻进被子里,到底不敢直接躺下,一来是怕红药一会走来看见了失礼,二是还要随时起来翻药,因此只将枕头竖起来靠坐在床头。
隔一会,西屏将脑袋枕在他肚皮上,盯着那炉子上的罐子冒泡,“这会也不知什么时辰了。”
“还没到亥时,你困了?你困了你就睡,等要煎好放凉些我叫你起来吃。”
西屏却笑着摇头,“不困,不知怎么半点也不困,头也不晕,只是咳嗽。”
“你这是病还没全发出来,明日你就晓得厉害了。”
她咕哝,“既然明日也要厉害,这会还犯得着吃什么药?等它全发出来再吃药好了。”
“哪能这么算?此刻吃着药,明日少遭些罪。”
“反正都是要遭罪——”
时修听她忽然变得积积黏黏不爽快,弯下眼瞅她,“你怕吃药?”
西屏向上瞟他一眼,“才不是。”
他笑起来,“明明就是,原来你天不怕地不怕,却怕吃药。怪不得不常病,只怕是病了也不敢说。”
他仿佛新知道她什么秘密,越说越兴奋,非要逼着她承认似的。果然她沉默着承认了,他的心又软化得厉害,搂着她像搂着个孩子,轻手轻脚的,简直像怕把她的骨头碰散了,她一点点的脆弱他都觉得她不能自理。
药煎好了他哄她吃药,也像哄孩子,专程去外间抓了两个柿饼来,“你吃了药就给你吃这个,这个甜。”
西屏端着碗好笑,“你以为两个柿饼就哄得住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干脆蹲在床前,“那你要什么?”
西屏反问:“吃碗药还要给奖励么?”
“你不喜欢?”
西屏盘腿坐在床上,故意作弄他,“奖励嚜我不要,我要你有苦同吃,我吃一碗你吃一碗。你去给那罐子里添点水,还能煎出一碗来。”
他二话没说就走去加了水,水开也倒出一碗来,坐在床沿上和西屏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的往下咽,像是吃酒的人,吃完豪情万丈地将碗口朝下一翻,彼此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