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蕙染了鲜红口脂的薄唇中,轻呼道:“是啊,此计到了最后,总得有人站出背锅,若王爷怕污了自己名讳,那便也可作罢,可若圣上信得过王爷,可提前知晓此计,届时因圣上念及手足情深,不忍过分苛责,只轻处而过。”
“如此,圣上既能落个仁德之君的名声,又能解燃眉之急,再者还能令东海王归京,如此便一石三鸟,只是要苦王爷……恐是要有损声名。”
宋知蕙一席话落,晏翊沉闷地喟叹之后,便又忽然低低笑出声来。
怪不得赵凌得她提点之后,那兵法行之如此古怪,他这计谋简直闻所未闻,绝非寻常谋士敢想。
“王爷可曾满意?”宋知蕙转着发酸的手腕,抬眼朝那仰靠在池边的身影道。
满意,怎会不满意呢?
晏翊虽没有直接回答,但那神情和方才的反应,皆给了她答案。
在那跳动的烛火下,晏翊那眸光里的灼热依旧未散,他望着宋知蕙,许久后缓声开口,“到底为何?”
费尽这般心力,为何非要与他一道归京。
宋知蕙正要回答,却见晏翊那眸子忽地沉了几分道:“想好了再回孤。”
余光中那银盘上的匕首似是闪过一道银光,宋知蕙蓦地想起了晏信,那日在石亭中,他也曾这样问过晏信。
宋知蕙吸了口气,垂眸不再看他,也未立即回话。
须臾,她她双眼紧闭,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沉,“去拜家父尸骨。”
杨歙是在京中被处死的,那尸骨早已不见所踪,许是被处刑之人收殓,也许是早就曝尸荒野被那野兽啃食干净……
总之,所谓祭拜,必是要先将尸骨寻回。
“求王爷……”宋知蕙缓缓睁眼时,那双眼已是噙满泪水,“若此举逾规,那我只远远跪拜,绝不给王爷招惹祸端……”
晶莹泪珠落在许久未动的水面上,激起层层涟漪。
“后日寅时三刻,若迟一步,便在王府好生等孤回来。”晏翊垂眸,望着那水面冷冷道。
宋知蕙感激涕零,连连谢恩,直到穿衣离开前,那眸中还在不住趟泪。
若她最开始用这样的理由,晏翊不会轻信,且即便信了,也不一定会应允,只有在他抽丝剥茧下,寻到了所谓的答案,这答案才可信。
回到降雪轩,宋知蕙脸上泪痕已干,她将云舒唤到身前,将手中一包银饼推到她面前,低声道:“三日后,你寻赵嬷嬷自行赎身,赎身后,定要以最快速度离开兖州。”
云舒不解,也不敢接那银子,只愣愣地看着她,“娘子这是……”
“别问。”宋知蕙朝她弯唇,“不是想做云朵吗?待离开后,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第32章第三十二章朝远处游去
寅时向来是一日中,人最困乏的时候,晏翊将出行的时间定为此时,便是有了隐匿踪迹的意思。
此番晏翊出行,还是只带了两个侍从,宋知蕙认得他们,正是晏翊去幽州带在身边的那两位。
这二人样貌平平,身材隐在衣衫中,若混入人群,丝毫不会引人注意,只觉得是哪户人家的两个小厮。
但宋知蕙却从他们眼神中看出,这二人绝不是泛泛之辈,光是手握缰绳时的姿势与力道便与寻常车夫不同。
上次负责驾宋知蕙那辆马车的侍从,看见她提着箱子出来,便快步迎上,从她手中将箱子接过,放入马车当中。
宋知蕙早来了一刻,晏翊还未到,她便没敢先上车,只老老实实站在车外等候。
初春的兖州早晚温差极大,且这个时辰最冷,好在宋知蕙早有准备,出来时裹了厚袄,身上才不觉寒凉,但那脸颊却是被风吹得有些刺痛。
一刻钟后,晏翊从那侧门而出,眸光从宋知蕙那灰暗的袄子上扫过时,眉心不留痕迹地蹙了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上车,车内空间狭小,晏翊原是合着眼在休息,却是感觉到随着马车摇晃,宋知蕙身影时不时朝他这侧偏去。
宴翊睁开眼道:“离孤远些。”
宋知蕙没有说话,只朝他衣角看去一眼,闷闷应了一声,便缩在那最远处。
黑夜中马车朝南驶去,不到半个时辰,便来至渡口。
从山阳郡到洛阳,这一路需两次乘船,先在沁河行驶两日,到达沁阳后,换乘马车,也是一两日工夫,到达孟津之后,再度乘船渡黄河,只需半日工夫,便能抵达洛阳。
黄河浑浊,水流汹涌,若择此处逃离便太过艰险。
所以于宋知蕙而言,这两日的沁河之行才是最佳时机。
渡口旁只停着一艘船,此船尖头平底,长约四丈,宽不到一丈,有三间舱房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