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殊一开口,我的耳根就开始发了麻,酥痒四处流窜,我不禁打了个颤。真要命。
此刻我才突然明白了枕旁风的杀伤力,这简直是一大利器。似撒娇而又非撒娇,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叫那原本便乱着的心神更乱上了几分。如此这般,试问天下何人能抵得住啊?
存着摇摇欲坠且仅剩几丝的理智,我搓了搓滚烫的脸颊,问他,“婚书在何处?”
虞殊拿出了一个雕着繁复花纹的紫檀木盒。
那婚书就装在檀木盒中。它通体皆是用缂丝织成的,背面是明黄色的龙凤双喜图,正面用的鸳鸯戏水暗纹,文字则是用金线一点点绣上去的。红地织金,华丽庄严。
只是,上头的内容刚写到一半就没了。
“家中出事后,为了掩盖我还活着的事情,先帝叫停了有关婚事的各项筹备工作,”他抚过那透着凉意的金丝字体,遗憾道,“后来就一放再放,一直搁置着,没再动过。先帝临终前想起此事,才将它与圣旨一同交到了我的手中。”
然后,就被他收好存在了这不见天光的密室内,与其它珍宝们一块归置在盒中。
“补,这就补,”我见不得他失落的样子,总觉着心里压抑得难受,快速接口说,“孤让闵言去把礼部负责婚书的官员逮过来。”
虞殊面露笑意,挑眉道,“圣上这是做什么,为了殊而去威逼前朝官员,恐怕不好吧。”
“那孤让人去民间找技艺高超的绣娘来补?”我皱眉作苦思状,“可万一他们没有礼部的人对这方面那么懂,该怎么办?”
“圣上原来这么着急想将殊明媒正娶回去吗?”
我摸了摸鼻尖,眼神闪了闪,不大好意思地说,“毕竟,毕竟你已经是孤的人了……当初不知情,匆匆忙忙让你做了小,现在知道了,自然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地从正宁门把你迎进宫来。”
做太子的时候没能让他成了我的太子妃,实属遗憾。如今登基了,怎么说也得补上个大婚,让他名正言顺地做我的君后才是。
“圣上可是忘了,”虞殊密而长的眼睫晃了晃,幽深的眼眸将我整个框了进去,“如今的殊,是个名叫阿于的平民男子,因在街上被圣上一眼相中,才入宫做了少御的。”
“那便再假死一次,”我没过脑子脱口而出,“阿于在宫内香消玉损,你是孤派人找了很久才从外面找回来的虞氏遗孤,是孤从前的准太子妃。”
圣旨在此,我觉得逻辑很自洽,应该没人敢质疑。
虞殊摇了摇头,“如此说出去,圣上这是要逼兆王起兵谋反吗?”
“……”我哑口无言,倏地泄了气。
“可是当时,”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我又坐直了些,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漏洞,连忙道,“孤在冷宫问小单子你是谁的时候,他说的是你的本名。孤问他是不是那个被灭了门的虞家,他很确定地告诉孤是的。”
“他从前都没在御前伺候过都知道这事,既然如此,那当初父皇把你带入宫的时候,是不是宫内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
如果早就暴露了,那便没有再遮掩的必要了呀。
“不是,”虞殊道,“单公公是太傅送进宫的,是早先太傅府上一位管家的孩子。管家死后,他自愿入宫报答太傅的照顾之恩,在我身边也呆过一阵,所以知道这些事情。”
我没想到小单子与太傅还有关系,顿时愣了愣。
“那,那怎么办?”我耸拉着眉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孤岂不是没办法给你正名了?”
“待兆王倒了,殊等着圣上来娶。”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和他那笃定的神色比起来,我心里倒是在发虚。
于是,我不大自信地低声问他,“父皇都没成功,还反被暗算了,孤能斗得过皇叔吗?”
“先帝已经为圣上铺了路,圣上尽管放心走便是。”
我很想问他是什么路,若是想要实现,接下来我该怎么做。但他下一刻就转过了头,岔开了话题。
数幅画卷被他拿了出来,还有一小只十分喜庆的正红色福字满绣锦袋。
我将画卷打开,每一幅里面画的人物都是我,各式各样的我。
有在沙场迎敌的,有在宫道间穿行的,有宴席上举杯痛饮的……这跃然纸上的一幕幕,皆饱含着那些年被虞殊偷偷藏起的情思。
“你派人来邀约时,若是将这画带上个一两幅,孤怕是早就觍着脸追在你后头跑了。”我叹道。
虞殊摆出一副懊恼的样子,垂着头说了两声“失策”,而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圣上真这么喜欢殊作的画?”
“喜欢,”我很真诚地夸赞他,“比宫里的御用画师画得还要得孤的心意。若非这里头的人物是孤自己,挂起来有恬不知耻自恋的嫌疑,孤真想在颂安殿内再辟一堵空墙出来,专门挂你的画。”
我深深感受到了命中注定的魅力。我喜欢赏画,他恰好会画,我将与他相关的画挂了满墙,而他这些年专注于将我的身影绘在纸上。
这若算不得是天生一对,那还能是什么?
“来日方长,”他说,“圣上喜欢,殊就给圣上画能挂起来的,放去颂安殿也好,放在御书房也罢。睹画思人,圣上能多念着殊一些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