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从心底升起的,越来?越明显的愤怒。
她站在枝头高处,山风呼啦啦吹过她发?鬓,暂时吹散她满腔的愤怒。她低头看了眼下头等候接她的李奕臣,她的一?举一?动,牵扯到身边这几个,要想好?,不能轻举妄动。
她从枝桠间跳了下去,李奕臣稳稳地接住了她。
——
阮荻是午后过来?的。
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他这几日心神紧绷,家族给?他带信,历阳城里那位煞星给?他带信,各方?来?人找他打探动向,他在几方?势力间辗转挪腾,几乎被拖垮了。
如今终于出现了一?线曙光。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
“十二娘,听我说。事有转机。”阮荻兴冲冲拉着?阮朝汐在书案边对?坐下,门窗紧闭,摆出密谈的姿势。
第一?句话?直截了当就说,“你可知自己的生辰八字?速速写给?我。”
阮朝汐一?惊。堪舆两家小儿女的八字,是正式议亲之?前的必然一?步。
“你的出身和九郎不甚般配,九郎母亲原本不肯点头。但?是一?来?,九郎意甚坚决,令他母亲动容;二来?,你是由你荀三兄亲自领进云间坞,又在云间坞教养长大,九郎的父亲点了头。”
他感?慨地笑叹道?,“这桩亲事能成,你荀三兄助力甚多,他今日出坞了,等他回来?,你要当面谢他。”
阮朝汐面无表情?跪坐在原处,唇线抿成直线,一?言不发?。
阮荻心神畅快,并未察觉异样,迭声催促她书写八字,阮朝汐慢慢地抬手研墨。
“荀三兄出去了?几时回来??”
“出去访友。刚出的坞门,我送了他便来?你这处。一?两日后回返。”阮荻随口道?,他记挂着?另一?桩心事。
“若八字合适,两家便要纳彩,问?名。你父亲的衣冠冢,已经安置在阮氏祖坟,并无什么好?说的;但?你母亲的坟头至今落在外头,极为不妥当。我和你荀三兄商量好?,会尽快把你母亲的坟也迁入阮氏祖坟,和你父亲合葬一?处。”
他一?番话?未说完,阮朝汐已经霍然抬头。
“不妥当。”她出声阻止,“母亲临终时的遗愿,我越想越觉得?,应该是想回司州故乡。这么多年,我没能带母亲回司州已经是不孝。迁坟这么大的事,如何不和我说。”
阮荻不以为然,“你母亲孤零零的葬在青山之?间,才是不妥当。自然是和你阿父合葬在一?处为好?。男方?问?名时,问?及你的父母双亲,也不会再有疏漏。此事不必再说,我已写信去阮氏壁安排了。”
“对?了,你母亲的墓碑太过简陋,你荀三兄写了一?份新墓志铭。你过目一?下。这两日就要紧急找石匠勒石刻碑了。”
阮朝汐接过书笺,迎面第一?行的墓碑勒名,不是她看熟了的“先妣李氏”,竟然被换成了六个大字:“先妣泰山羊氏。”
阮朝汐:“!”
“当真是荀三兄写的?”她怀疑地检验字迹,“我母亲的姓氏写错了。是李氏,不是羊氏。”
阮荻看她的眼神带了怜惜。
“这么多年了,他竟未和你说?哎,只怕是觉得?你年纪还小,想等你长大再说。”
手指着?“泰山羊氏”,“你母亲出自泰山羊氏,乃是京畿一?带出名的大姓。和你父亲当年在京城从小议定的亲事,原本就是一?对?青梅竹马。只不过十几年前京城换了天子,连带着?司州动荡。泰山羊氏举族南下避祸,族人四散。你阿娘应是跟随着?你阿父奔逃出了京。”
阮荻叹了口气,“你阿娘的遗物,当年我仔细查验过,确实?是泰山羊氏的高门出身。你阿娘说她姓李,唔,应该是羊姓过于少见,为了避祸的缘故。换了个寻常姓氏。”
阮朝汐的目光垂下,紧盯着?陌生的“先妣泰山羊氏”六个大字。
纸笺上还有许多行小字,写的是她母亲的墓志铭。阮朝汐凝目定神,仔细去看墓志铭。
同样是出自荀玄微的亲笔,极清雅舒展的好?字,文采斐然,陈述了墓碑主人:一?位出身泰山羊氏的高门娘子的生平。
出身贵重,教养优渥,嫁予陈留阮氏子:阮芷为妻,实?乃天地佳配。育有一?女,极尽疼爱。夫君既丧,操持家务,教养幼女,贤良淑质。无奈天不假人,病逝于豫州。文辞华美动人,极尽赞美之?能事。
阮朝汐读着?读着?,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
荀玄微。她朗月清风的荀三兄。豫州人人称赞、极善筹谋的荀郎。
他不止安排好?了她这辈子的前路,他连阿娘的身后路都安排好?了!
什么泰山羊氏,教养优渥,大族出身,全是假的!阿娘姓李!母家人丁单薄,阿娘和她多次说过,自幼没了爷娘,只剩个兄弟!
阿娘带着?她过了一?辈子苦日子,临终前心心念念司州故乡。她不仅没能带阿娘回去,还要眼看着?她顶个陌生姓氏,刻上不知所云的墓志铭!
灯火摇曳,阮朝汐的呼吸在火烛中越来?越急促,手掌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掐进了掌心里。
阮荻瞧她脸色不对?,困惑地拿过纸张,“可是何处写得?不妥?你说说看,我去找从简再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