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上神色未变,挟了一口菜送到嘴里,道:“那就饿着。”
那侍从应是,又道:“郎君说要见您。”
殷上道:“不见。”
“是。”
待晚饭吃完,周相灵也拿着和离书闯进了书房,殷上早有预料,并未意外,只坐在案前看着他。
周相灵把和离书撕成几片,拍在她案前,道:“今天的事情根本不是我的错!你凭什么和我和离?!这才一个月,若是和离,你让溪狄怎么看我,而且这婚约是我母亲定下来的,你自己答应的!”
殷上道:“是我答应的,怎么了?”她捏起一张纸片看了看,问:“我倒是特别好奇,你喜欢我什么?”
周相灵没预料到她话题转变地这么快,愣了半息,连裹挟而来的怒火都开始偃旗息鼓,避开这个问题,重复道:“我不会答应的。”
可殷上却继续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周相灵,难道就是因为我救了周相寻?这个事儿总得有个过程吧,说出来我听听?”
周相灵抿了抿唇,好半晌,才道:“你真要听?”
殷上支着下颌,笑了笑,道:“你说。“
周相灵握了握拳,脸也有些涨红,道:“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我十四岁就和你定下了婚约,从那时候起,我身边就没有其他人了,我知道我以后会嫁给你……其实……不是……”
他有点语无伦次,顿了顿才继续说:“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你,阿姐寄回的家书中,很多时候都会提到你,待阿姐回国后,也常常和我说起,说如果她能像你一样,我们或许就不会受董氏的迫害,母亲也不会……”
“婚约一事,是母亲早就想好的退路之一,她想过会有人来找她,你、周垣、湛卢博,她都想过,当你最先出现的时候,其实我心里还松了一口气……”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睫,有些羞怯地看了她一眼,殷上依旧表情温和,嘴角含笑,可眼里却没什么波动。
周相灵咬了咬牙,继续说:“如果当日来的是周垣、湛卢博或是任何一个人,母亲都不会拿出婚约做保,此事她先前就问过我和阿姐,只要我们不愿意,母亲是不会强迫我们绑上一生的,但是、但是母亲提到了你……我,我答应了。”
闻言,殷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好几息才开口问到:“那阿秋呢?”
周相灵低头看着地上,说:“阿秋很像阿姐信中说的那个你,母亲带人让我选的时候,我就选中了她,她一直保护我……”
殷上道:“所以你根本就不喜欢阿秋,”她感觉到一丝荒谬,笑了一声,道:“你挺厉害的,一开始就把我骗过去了,我都没察觉出来。”
“你没察觉出来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关注过我,”周相灵立即反驳了一句,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委屈,道:“你心里觉得我有喜欢的人更好,这样你就可以毫无负担的去爱江遗雪了,所以你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说法,甚至还为此高兴。”
闻言,殷上短促地笑了一声,没有任何被戳穿的恼怒,看着他道:“你说得对。”
周相灵有点恼恨她的坦然,继续道:“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喜欢你,你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推掉这个婚约,不管是什么办法都好,所以我告诉你我喜欢的是阿秋,让你以为这只是一场没有感情的交易,你不会轻易毁约,除非双方都愿意各退一步。”
他定定地看向她,道:“我不愿意退,殷上,我就是喜欢你,一辈子这么长,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为什么不愿意试试?”
烛火跳动,二人在昏黄的灯光下沉默的对视。
周相灵很少这般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他一直自持身份,即便他再喜欢殷上,也不会像江遗雪那样毫无底线的卑微乞爱,他不明白殷上为什么会喜欢江遗雪,他那样的出身,那样的身份,简直徒有王卿之名。
没有殷上,他什么都不是。
他思绪如烟尘一样飘远,可视线依旧专注地停留在殷上脸上,说实话,第一次见到殷上的时候,他就发现对方的模样和自己想得完全不一样,那时候殷上大概十六岁,个子很高,身姿挺拔,这一点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她的容貌却比自己想象的好看太多,眉眼间深刻的轮廓像用墨笔勾画出来的,精细漂亮的有些过分。
殷上这样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神情会显得格外冷漠,她在战场上多是这个样子,议事的时候,杀人的时候,鲜红的血液溅在脸上,让他无端想起溪狄冬日的绵绵大雪,隐匿在夜雾中透入骨髓的凉。
他很少看到她别样的情绪,即便是笑也是漫不经心或是平静无波的,只有在江遗雪面前才能看到她为数不多的热烈和温情。
凭什么呢,如果是他先遇到的殷上,是不是也能这样在她身边?
……
不知过了多久,殷上才叹了口气,道:“你这充其量只是仰慕,谈何喜欢?”
周相灵蹙眉,色厉内荏地扬声道:“我自己的感情我清楚,不用你来给我分辨。”
殷上没再和他争辩,道:“好罢,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这件事我一开始就和你说了吧?你母亲要我们俩签订婚约,可没桎梏你我二人的感情,所以我不喜欢这件事,是合理且可行的,有问题吗?”
见周相灵沉默,殷上继续道:“你说你喜欢阿秋,于是我把这场婚姻看做了一场交易,出于对江遗雪的承诺以及你的情感,我提出了帝卿之位的条件,以此用另一种方式满足你母亲的夙愿,并且成全你和阿秋在一起,但你却拒绝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面无表情的神色中透着一丝冷漠,道:“现在虽然所有事都说开了,但我还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一年后和离,期间你继续履行少天藏府正君应尽的职责,我依旧给你帝卿之位,封涧州府,享私卫、食邑,你还可以回到襄州,和你阿姐待在一起,还有你今日给我的一百万两,我届时也会一起还你,如果你想现在要,也可也随时拿走。”
“我不……”
“我劝你再想想,”殷上打断了他的拒绝,道:“我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你母亲已经故去,如今我殷氏才是天下之主,这个承诺,正是因为我的承认它才是承诺,否则只不过是废纸一张。”
周相灵咬牙道:“这一个月来不是都好好的吗,我又不奢求什么,一辈子这么长,我相信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