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冷宫生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你是我父亲?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快要饿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你是我父亲?你杀了她,要将我送去定周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你是我父亲?你磨刀霍霍想将我送去令兹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你是我父亲?”
“你将我母亲曝尸荒院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你是我父亲?”
他越说越慢,眼里是凌冽的冷,问:“父亲?你配吗?”
说话间,江明悟身边那属下已经被一刀毙命,他面色发白的看着朝自己步步紧逼的江遗雪,慌乱地退后了几步,却被两个人架住了左右,死死的锢在原地。
他挣扎不过,濒死的威胁让他几乎失声,只能勉力的张口求饶:“不、不,阿雪,我给你道歉,我给你母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但我收你母亲,完全是有苦衷的,我是为了犒劳臣子,我是为了东沛啊,我是东沛的王上,总得多为了东沛考虑……”
他绞尽脑汁的为自己找理由,可江遗雪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慢慢走到了江明悟面前,慢声道:“你放心,你今日是必死无疑了,你也晓得我在亓徽受宠,所以殷上今日带来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刑罚之事颇为精通,必然不会让你死得过于轻松。”
“我为母亲收殓之时,就曾在她灵前发誓,要为她报仇,她所受的苦痛,我要让你千百倍的偿还于她——”
……
一场刑罚到头,连殷上都有些看不下去,可江遗雪还是不错眼的盯着。
江明悟从一开始的惨叫、辱骂、挣扎,到最后已经是一团看不出人样的血肉,只能发出不似人声的气音,死死地盯着江遗雪。
可被如此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江遗雪却依旧笑出了声,知道他撑不住了,便接过兵刃走到他面前,轻声唤道:“父亲。”
这两个字于他而言极为生涩,但他却依旧喊出了声,笑着叮嘱:“父亲,今日是你自己来找我的,那我便来亲自送你最后一程,若是见到母亲,你可记得离她远一些。”
言罢,他便不再犹豫,双手持剑向下,噗嗤一声!剑尖深深地陷入这团模糊的血肉里,彻底了结了江明悟苟延残喘的气音。
江遗雪漠然看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拔出了满是鲜血的剑。
——曝尸荒野、风吹日晒,我要你死后都在赎清你对我母亲犯下的罪孽。
……
黄昏的余晖越过山头,为广袤的大地铺上了一层金色的灿光。
真好,夏天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情绪起伏太大,写得我自己情绪都沉了。
35?疏疏一树五更寒(1)
◎生死茫茫幼年真相◎
自那天回去后,江遗雪就陷入了一种迷茫的恍惚中。
不到晚间,他就不知在何地昏睡过去,一连好几天,梦里都是幼年和母亲在浮玉斋里的场景,从他有记忆开始到母亲死在他面前这段日子,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地在他脑子里回荡。
一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梦,甚至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看见江明悟的侍卫朝母亲拔刀,立刻冲了上去挡在她面前,却忘了自己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孩,一下就被挥开,只能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死去。
他悲痛欲绝,撕心裂肺地喊母亲,可下一刻浑身一坠,竟又回到了浮玉斋,而母亲则再一次好端端地站在院子里给他扎秋千。
脑子剧烈地疼痛起来,他惊惧交加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感觉自己灵魂逐渐脱壳,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站在一边,而真正的自己只剩下一副躯壳,再一次麻木地经历了一遍相同的记忆。
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噩梦,神魂归位,慌乱地看着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秋千,甚至屋檐上那只麻雀,都停在同一个位置。
他吓得浑身战栗,看着母亲憔悴的脸,嘶声道:“母亲,快让我出去啊,让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
可梦里母亲依旧柔柔地笑,反问道:“陪在母亲身边不好吗?”
江遗雪急促地摇摇头,说:“不、不是,但是我得醒了,我真的得醒了!殷上会担心我的。”
母亲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好奇地问:“这是谁?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
“不是,”他摇头否认,深深地呼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说:“她是我的妻君,是我喜欢的人。”
“瞎说,”母亲嗔了他一眼,说:“你才多大呀,哪里来的妻君,是不是又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了?”
江遗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在母亲眼里只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瘦骨伶仃的手,只觉得一口气顶在心口,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可依旧努力一字一句地说清楚:“我马上就会遇见她了,她会对我很好的,她给我送衣食,保护我不受欺负。”
母亲愣了愣,来了点兴致,问:“真的?那她是什么身份?”
江遗雪说:“她是亓徽的王姬,不过马上就会是世子了,以后也说不定会是天下之主。”
母亲笑了笑,眼里刚刚浮起来的那点信任顷刻间散去,说:“你这孩子,大白天发癔症呢,你连这宫闱都未出去过,怎么去认识亓徽的人,还说什么天下之主,我只盼你父亲能早点认你,让你离开这个地方,就谢天谢地了。”
江遗雪有些无力,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说:“我说得都是真的,我真的会遇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