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巽叹道:“王上,臣门如市,臣心如水,如若不是见孩子一片真情,不忍辜负,也不会任他为侧,王上与王君恩爱多年,想来也是明白的。”
王元曳也道:“王上,臣子晓得大局,为正为侧我并不在乎,只愿能伴在殿下身旁。”
这话里话外已然有些卑微了,殷术只能掩饰般地喝了口茶水,向殷上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道:“元曳待阿上之心,孤也为之感动,只不过此事还是要问过阿上才好。”
闻言,王元曳立刻朝殷上看了过来,饱含期待道:“殿下,求您怜惜。”
殷上脸色复杂,一时无言——这事太突然,她还没想好怎么拒绝。
然见她这副模样,王元曳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语气失落地说:“您去定周之前,我常伴您身侧,您小时候还说要娶我,这么快便忘了么……”
哪里快,这都快十年了。
殷上腹诽,面上却只得道:“你看,这幼年戏言……”
“咳咳!”
殷术清咳两声,忙打断了她的话。
殷上止住话头,不明所以地和母亲对视了一眼,才慢慢反应过来——她不能就这么拒绝王元曳。
今日宴上这么多臣子及其家眷,若是她就这么直白的拒绝了王元曳,那王家的名声,王元曳以后的婚嫁之事,怕是都得举步维艰了,但王巽身为国子监祭酒,向来兢兢业业,幼年时还曾给她上过一段时间的课,也就是那时候她才与王元曳相识。
要说王巽攀附,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但又说是真情……那还不如攀附呢。
她不能就这么拒绝了,最好还是王元曳自己松口为好。
……可看他盯着自己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轻易松口的。
殷上拒绝的话断在中途,沉默了几息,感觉到自己的衣袖又被扯了扯。
江遗雪。
殷上脑子里骤然闪过灵光,接着往下说:“这幼年虽是戏言,但我也不该这么轻易的敷衍过去——只是我已有喜欢的人了。”
她一把揽过江遗雪,道:“我与定周为质时孤身一人,是阿雪伴我多年,我也承诺了要娶他,今日新年,我带他来,也是为了让母亲和父亲看看。”
闻言,王元曳这才注意到了这个一直低着头坐在殷上身边的青年,眼神立刻如寒箭一般射了过去,然只细看了一眼,他便愣愣地握紧了双拳,有些自惭形秽地别开了脸,闷闷地问:“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如此姿貌,我竟从未见过。”
他的身份并未公诸,别国的人也少有晓得东沛还有个三王卿,更何况现在东沛已然灭国,就是知道了也不认得他的名字身份。
殷上便道:“他不是什么高官之子,出身也贫寒,但我也并非在意身世之人,既许了诺,便不好始乱终弃的。”
听闻并非什么显赫门庭,王元曳眼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道:“殿下,我又不求正室名分,怎么会让您始乱终弃,您是世子,这位郎君若是真喜爱你,便也不好善妒寡恩的。”
察觉到江遗雪身躯微颤,殷上忙安抚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肩头,继续道:“他并非善妒寡恩,只是我过于喜爱他,你也说了,母亲和父亲琴瑟和鸣多年,我耳濡目染,也只愿一心一意待人,况且他虽家世不达,可也不在意名分,你说是吧,阿雪?”
“自然,”听到殷上的话,江遗雪勉强安心了些,露出一个笑容,眷恋地倚靠着她,顺着她的问题说:“我心不渝,非名分可挡。”
闻言,王元曳抿紧了双唇,神情不虞地看向江遗雪——出身不高,不过是有一张好容貌罢了,凭什么能入少天藏府。
他眼里带着妒火看过去,本以为对方没见过什么世面,总会惧怕官宦威势,可没想到对方立刻冷冷地回望了过来,那双极为漂亮的绀青色眼眸犹如寒潭,竟暗藏了几分令他都心惊的幽深和怨毒。
王元曳心下一跳,顿时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地收回了视线,沉默了几息,不情不愿地说:“既如此……既如此,臣子也不好拆散有情人……此事便当臣子一时痴妄罢……”言罢,他又看向殷上,眼神微变,声音也温和了好几分,道:“我总是希望殿下心愿得遂的。”
殷上心里松了一口气,笑容也真心了几分,说:“元曳真情我倍感荣幸,来日定也能得个一心人。”
王元曳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说:“借殿下吉言。”
见状,殷术也接话道:“以元曳之姿,此事何难,王爱卿也是一片爱子之心,孤心甚慰,来人,赏。”
见此事已成定局,王家父子只好跪谢恩赏,不再多说,恭敬地退了下去。
门口等待献礼的下一个臣子总算等到上殿,角落的丝竹管弦之声再次奏响,殿内复又一片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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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少天藏府的路上,马车轻晃,江遗雪心中还是未彻底安定下来,默然地依在殷上的怀中,思绪沉沉。
……其实从王巽献上龙凤佩开始,他就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待看到殷术不经意地瞥过来一眼,这种不对劲便更加坐实了。
龙凤佩。
殷上。
一个少年持剑跃上殿,动作熟稔,姿态翩跹,必然不是一日之功,他彻底反应过来,顿时浑身紧绷,死死地盯着他每一个动作,像是被侵犯领地的小兽,竖起了浑身的尖刺。
可一转眼,他却发现殷上也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