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记力下在哪儿,送谁走一程,龙可羡很快就知道了,他们轻装简从地乘船北去,悄悄驶向了南北边线。
秋末的日光很平滑,微寒。过了雨季,连海面都懒洋洋的,一波一波地往岸边拍打白潮,船只正在泊岸,龙可羡蹲在船弩上,她戴了顶滑稽的黑色绒帽,跟猫球一样在风里炸着毛,衬得脸更小了。
“一路来,好多巡船,为什么?”龙可羡扭头问。
这里又不是航道,有什么必要以这样高的频率巡卫?当然,有种情况除外。
“你的船多?”
在海上,船就好比陆上兵种、军械、战马的集合,若是龙可羡有这么多战船,她也会忍不住显摆,她偷摸儿瞄了眼阿勒,这人这般张狂,少显摆一天可能要死。
阿勒迎着风,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拽低了她的绒帽,龙可羡一下子失去了光线,在船弩上晃了两下,便被抄着腰扛下了船。
时隔几月再登碧鳞岛,龙可羡没有什么特殊感受,照样是听不懂的土话,照样是夹着浓烈花果香味儿的空气,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入住那间简朴僻静的客栈,而是在巷弄中七拐八弯,进入一间酒楼。
祁国海令一开,伴随三山军拓定航道的消息回传,祁国几方人都在抢占这座小岛,因为这地儿太好了,夹在赤海和乌溟海之间,有三山军坐镇,剥除了危险因素,就是最安稳的航线补给点,南下北上的船都得舶在这里补给。
届时南北走动起来,真金白银便会滚滚流向这里的酒楼茶肆、银铺商行。
龙可羡从侧门进,回想起酒楼正门的气派堂皇,由衷地说:“无奸不商。”
早知这片地盘如此吃香,她也该圈条街挂牌子,谁还往闻商道去啊。
阿勒看了她一眼:“?”
龙可羡微微踮脚,凑到阿勒耳边,像是要讲什么悄悄话。
那温热的气息轻轻滑过耳下,在干冽的秋风里带来某种微妙的触感,阿勒停了片刻,但那气息滑过就消失了,龙可羡被内廊的挂饰勾走了目光,眼珠子都转不动了,亦步亦趋跟在引客女郎后边看。
阿勒:“??”
进了偏院,引客女郎将他们带进屋,屋里边儿宽敞,设了张席,看起来少说能容个十来人,龙可羡一边琢磨除开他们还会有谁,一边看着左右,谁知引客女郎步子没停,绕过屏风还在往里侧走,直走到西面一扇博古架前,朝龙可羡微笑。
龙可羡迷茫地看她。
“挡着道儿了。”阿勒把她拎边上。
龙可羡便看着她站过的那块地砖被稳稳翘起,地砖底下被凿了个拳头大的空,搁着块镇石,引客女郎熟稔地转动镇石,博古架连着整面墙随之倾斜,露出里头幽暗的内室。
“里边备着食水,若有异动,主子可击叩西侧墙面正中石砖,外边自有人候着。”引客女郎道。
阿勒点了头,引客女郎便合门而出了。
龙可羡还愣着神,阿勒拍了把她后腰:“进,想什么呢。”
龙可羡半晌无言,一脚踩进幽暗里,才小声地说了句:“奸商。”
***
墙面在身后合上,龙可羡听见了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可能是安静的关系,她不自在地扭开了头,觉得这种隐秘的交错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你……”
话刚出口,龙可羡就浑身发毛,这声音也太……倒不是响,就是像话出了口,又从四面八方递回来似的,灌得耳朵尽满了。
“嗯?”阿勒倒很自在,拎着水壶就慢慢饮了一口。
那吞咽的声音清晰入耳,带来暧昧的滑动声,龙可羡忍耐片刻,闷声道:“别喝了!”
“好。”阿勒搁下了茶盏。
周遭再度静下来,一层接一层的阴影覆盖在眼前。龙可羡眼珠子左转右转,就是不看阿勒,她没法解释这种感觉,内室太窄了,光线太暗了,声音太满了,没有什么能帮龙可羡分散心神,导致阿勒的存在感在她这里无限放大。
她觉得危险。
像种无形的入侵。
他的呼吸,手指和桌面的摩挲,甚至若有似无扫过她的目光,都在这环境里变得不可忽视。
她背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他,却明显地感觉到那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龙可羡蓦地转过头,阿勒懒洋洋看回去:“怎么了?”
“你不要讲话!”她凶巴巴应。
阿勒摊手,闭目养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