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不至于这样鼠目。她这样安慰着自己,跟着皇帝和内侍回到他的书房,却听到了如下的对话。
“陛下,贺妃娘娘……”
皇帝站在书桌前,叹了口气:“朕知道她难受。明日让贺将军进宫一趟看看她吧。”
内侍连声应下,又试探性的问道:“那,太子殿下……”
皇帝的眉头皱了皱,说:“她说是太子害的,谁信?”
“若说是连带责任,那是朕让他们去走走散心,是朕给八皇子安排的活儿,他心中紧张要疏解,难道她能怪到朕的头上?”
“若说是阴谋。”他轻蔑地说,“陈清玉有那个心,还有他八皇子今日什么事?早在他进学堂那天起就该防起来了。”
他却笑着说:“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不是最爱说太子少年英才吗?这下好好搓搓他的锐气,让他记住谁才是能护他的人,谁才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萧南时听着他含笑的语气,不可真心地瞪大眼睛,双手攥成拳,手心一片冰冷。
好过分,好过分的人。
下一刻,天旋地转,樨妃出现在书房,看样子比之前疲老了一些,却应当也没长多少年龄。
她将一盒香膏砸到皇帝面前,第一次大声对他说话:“陛下说喜欢臣妾的桂花香,是喜欢臣妾,还是透过臣妾怀恋她人?”
“我怎么就忘了,皇后最爱桂花,中宫就有一颗桂花树!”她气极反笑,眼泪簌簌,“死了的人不好好躺着,反而要来和活人争宠,真是可笑。为何不把那些桂花树全砍了?”
“樨妃!”皇帝怒斥她,用手很大力地拍了拍桌案,响声让地面都震动些许。
“樨妃,樨,樨,桂花……”樨妃口中喃喃,又流下一行清泪,“连唯一值得拿来炫耀的封号,都是她的象征么?”
以为是爱情,是一见倾心,不过是在她身上剜出一个死人的影子,是将她拟成一件可供赏玩的花或物品。
若不是贺妃无意中提起,她又如何知道自己一直都活的像个小丑?
“臣妾有名字,皇帝可还记得臣妾的名字?”
皇帝没有看她,更没有回答。
他背过身去,吩咐下人:“来人。”
“将樨妃降为才人,禁足在她宫中。”
“褫夺封号。”他下了最终审判,“她不配。”
大笑着流泪的樨妃最终也没有如愿以偿听见最爱的男人叫自己的真名,她被赶来的下人拖走,目光死死盯着皇帝的背影,甚至也没有分给匆匆赶来的陈清玉。
陈清玉早已习惯了母亲的无视。他平稳地走到书房门前,对皇帝恭敬周正地行礼:“参见父皇。”
皇帝不想看到他这和樨妃相似的面庞,他时常感到可惜,他当年将他设为太子,也是因着他漆黑的眼像极了已故的先皇后,如今看来,除了那双眼睛还隐约有点相似,其余的一点都不像。
他冷着声说:“滚!”
陈清玉似乎事先便料到了皇帝的反应,只是更加温和恭顺地说:“儿臣特前来汇报父皇前日交代的赈灾一事,若父皇有事,儿臣稍后再来。”
萧南时看着他已经有些长开了的清隽脸庞,听着他刻意压制得沉稳持重的少年声音,心里五味杂陈。
他已经和之后那个端方有礼、一切都游刃有余的陈清玉别无二致;此刻的她又在哪里呢?
想都不用想,定是缠着父母去哪里玩乐,或者和表姐在房间里做些小玩意,要不就是悠闲的安睡……
她踏着小碎步跟在陈清玉身后,待到他停下,她一抬头,看见樨妃所在的宫名。
她跟着他进去,樨妃直接朝他们的方向扔来一个方角的香膏盒:“滚出去!!”
萧南时条件反射地躲开,陈清玉却站在原地,被砸过来的盒角划伤脖颈,顿时渗出鲜红的血珠。
“要你有什么用!”樨妃将那个桂花披风也甩给他,“要你有什么用!”
她将对皇帝的怒火尽数撒在他身上,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好受一点。
萧南时的眼泪涌出来,不管樨妃是否听得见,冲她大吼道:“明明他才应该是最难过的人,为什么这样?”
“其余人都可以不理解他,可是你是他唯一的最亲的人了,你为什么也这样对他?”
陈清玉小心而珍重地从地上捡起那个披风,上面有桂花的纹样,还有他的名字。
樨妃感到乏力,不愿多看他一眼,起身回屋,最后丢下一句:“把这件披风拿去烧掉,别让我再看到领口的那个花纹!”
萧南时于是看着陈清玉犹豫片刻后,把披风交给下人,淡淡嘱咐:“母妃不愿看见花纹,将它缝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