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僵持之际。
她不住使力挣脱,右腿却忽的一轻。
“……?”
沉沉满脸疑惑地低头,却恰对上女人仰面、痴痴望来的目光。
“娘娘,”女人双手胡乱擦拭着青春不再的面庞。与她对望一眼,瞬间,竟似受了莫大委屈般,跪在她跟前哀声哭道,“娘娘,您是?不是?认不出雁还了?”
“您看,我是?雁还哪,”她哭得几乎塌了天,满脸是?泪,“我是?江家的雁还,您不记得了么?您还夸过我的名?字,您说过,雁还不会永远被人压一头,雁还和您一样,都是?不甘居人下的犟骨头,您看,雁还如今做到了——”
她膝行几步、追上转身?欲走的谢沉沉,又拼命举起手边那?对、早已磨损得面目全非的彩绘木塑,指着女子装扮的那?个:“这是?我呀!娘娘,您看,雁还终究还是?做了皇后,大魏的皇后……那?些想?踩在我头上的贱人,顾盼,赵为昭,丽姬,一个个都死在了我前头!她们都输得一败涂地!”
“到最后,还是?我赢了,”她拽住沉沉的裙摆,嘴里念念有词,“天下女子表率,一国之母,雁还做到了……娘娘,我的夫君,您看,他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子,也是?世上唯一配得上雁还的男子,我与他,举案齐眉,恩爱一世……您看呐。”
沉沉被她拉得步子一顿,满脸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垂首看向跪在脚边的疯妇人。
“你……”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回神。
这座息凤宫的主人,或者说,这座荒凉宫殿囚禁的罪人,正是?眼前的江氏。
记忆中,那?位雍容华贵、仪态端方,同样也不择手段,令人齿冷的皇后娘娘,原来并没有效仿昭妃,在魏弃弑父杀兄、逼宫篡位后,选择自缢殉情。
相反,苟延残喘至今,生生把自己?熬成一个癫狂丑陋的老妇。
满头华发,如烂泥一般委顿在“故人”脚边,仿佛溺水者紧抱浮木,哀求她的一面垂怜——
可是?,故人?
“……我是?谁?”沉沉忽的低声问她。
干涩的声音,满是?不确定的语气。
“您?您是?贵妃娘娘啊!”江氏闻言,却狂喜间抬起头来。
沾血的双手紧攥住她衣角,女人几乎哀求地低语着:“娘娘,您带雁还走吧……雁还知道错了!雁还错了!”
“我以为帮了铮郎,他便?会看在我的情面上护您不死,我也以为、我以为曹睿会救下您……可您为什么,宁可跟那?昏君一同败走赤水,也不愿留下?您何必为他做到那?般地步?”
“雁还还一直为您守着息凤宫啊!娘娘,”她说着,竟如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双手张开、拦在沉沉身?前,“雁还知道您不会死,没人能杀您,所?以雁还听您的话,等您回来……可您去了哪里?雁还不信您会为那?昏君殉情——”
二十七年前,赵、魏大军兵临城下。
末帝去信突厥,欲联合草原大军回击叛军,不想?,大军未至,上京城门已开。
以江氏为首,京中一众豪族倒戈,与赵魏联军里应外合,瞬息之间,不费一兵一卒、攻陷皇城。
祖氏自知不敌,放火烧宫,屠尽皇室后,携突厥公主阿史那?珠仓皇逃离。
而赵莽为报昔年顾氏之仇,单刀匹马,千里追索,花费数年时间,终斩祖氏末帝于剑下。
末帝头颅,事后被其高?悬于上京城墙,受百日风雨侵袭,鸟兽啃食。
又因?祖氏皇族,宗室共一百七十三?人,皆在城破之日,被末帝召集一处,乱箭射杀,以殉国耻。
自此,延续近二百年的祖氏王朝,彻底分崩离析。
沉沉曾听魏弃提起过这段往事——
可是?,为何江氏如今,却对着自己?喊“贵妃娘娘”?
因?为十六娘的这张脸么?
仿佛在冥冥之中,忽窥得一线天机。
她心中微沉。
有太多?话想?问,忽然间,鼻尖却先?嗅到几分不同寻常的气味。
几乎已到嘴边的疑问,立时咽回腹中。她慌忙踮起脚尖,绕过拦在跟前的江氏、向外探头望去:
一眼扫过,看清廊下不知何时冲天而起的火光,脸色却顿时大变。
不好?!
该不会是?……中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