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百姓听?不见迟宿与顾无非的对?话,撞开他的肩膀向城门跑去,请求仙师开恩,放他们离开牢笼。
迟宿心中百转千回,见此也只得将那些理不清的谜团暂且放下,正色道:“既是为迟朔准备的陷阱,现在幽冥乌蛛伏诛,此地已经没有了诱饵,你为何不放他们……”
他还未说完,就看到城门前出现了一团浓郁的黑气?,似蛛丝一般分散作数条丝线,以迅而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窜入百姓的眼珠里。
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被魔气?控制,开始互相残杀:兄弟互殴,夫妻相残,背着阿婆的壮汉掐死了老?母,更不必说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这?就是魔,迟宿……”结界外传来顾无非冷漠的声音,“在我眼里,入魔的你与它们是同类!你还认为我应该将这?些人?放出来吗?”
迟宿直接略过了顾无非的声音。
他的面前站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
她应该是已经被魔气?控制住了,双眸空洞,满面血污,摇摇晃晃地朝迟宿走过来。
怀里的婴儿?一直在哭。
女人?也不知自己何时注意到了迟宿的身影。在人?们蜂拥向城门挤去的时候,她在人?群里几次回头,看着这?个与破败荒城格格不入的青年。
那个蜘蛛怪物消失后?,少牢城的百姓成了魔。
他们出不去了。
女人?意识到这?点,拔腿开始往后?跑,化作黑丝的魔气?绊了她一脚,为了举起怀里的婴孩,她摔断了一条手臂和两颗牙,忍着剧痛朝那个月白色道袍的青年靠近。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一些重要的事逐渐从?脑海中抹去:譬如她的家住在东巷尽头一棵枣树下,那日出门卖枣的丈夫久久没有返家,她只好从?产床上爬起,打算给自己煮碗米粥,往日棚里喧闹的家畜没有动静,她趴在篱笆上看,看到的是满棚的血腥和密密麻麻的蜘蛛。
从?那以后?,她开始带着刚出生的孩子东躲西?藏,因为生产过后?没有好生将养,她恶露不断,几次以为那血腥气?会引来怪物。
其实哪怕今日逃出少牢城,她也命不久矣了,只是、只是……
“呜啊……”
怀中婴儿?的哭声触动了身为母亲最柔软的记忆,她察觉到自己应该是站在了距离青年一丈左右的距离,不敢走得太近,只好屈膝跪下。
似她这?般命如草芥之人?,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女人?嘴唇翕动,空洞的眼眶里滚下泪珠,用摔断了的一条胳膊将婴孩托起,向青年所在的方向高高举起,“仙、仙师,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哗啦……
迟宿怔然,听?见背后?一阵玉珠碰撞的响动。
他没有回头,似乎感受到多年前站在珠帘后?的顾雪影,此刻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珠帘后?的女人?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一身似有神?光忽明忽暗。
诸侯社?稷皆少牢。
这?些人?,被称作猪、羊,都是祭祀的牲畜?
他的身影掠过怀抱婴儿?的女人?,月白色的道袍堪堪擦过已经捂得酸臭的襁褓,目光停留在女人?空洞而恐慌的双眸片刻,迅速拔剑而起。
冰魄剑在他手中似化为一条雪龙,寒光闪烁,在少牢城中发出震天的咆哮声,磅礴的剑气?涤荡了城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潜藏的魔气?,伴随着一阵银光乍泄,他自云端落入人?间,青袖一挥,不见袖侧有一丝魔气?沾染。
那些被魔气?侵袭了意志的百姓们纷纷清醒过来。女人?抱着怀中的稚子大哭。
“顾无非!”长剑向天一指,褐色瞳孔凝视天外,“解开法?阵!”
盈昃困仙阵外有一瞬间的沉默,而后?传来一阵大笑?声。“迟宿小儿?,你是在威胁我吗?好好好,我倒十分好奇,冰魄剑在你手中的威力能否比得上轻雪门历任宗主!”
迟宿冷笑?,正欲执剑上九天,翻飞的衣袂倏地被人?一扯。
他怔然,猛地回头,看到一直不曾露面的白珞。
红裙翩跹,缎带飘飘,白珞巴掌大的脸颊嫣红,柔弱无骨的手牵着他的衣角,清澈的眼眸里似乎藏着难以言说的巨大痛处。
“珞珞!”
迟宿见她脖颈处浮起青鳞,单薄的衣衫下魔魇鳞若隐若现,心下一慌。
他不知白珞经历了什么?,连忙伸手扶她,只是双手碰触到她胳膊的时候被烫了一下,挨着她身体的衣袍处甚至蹿起了火苗。
迟宿皱眉,并没有松开被灼伤的双手,将白珞稳稳扶住,正欲将体内的冰灵寒气?渡入她的体内,不承想白珞推了推他的肩膀,十分果断地结束了这?个拥抱。
她的背影坚定、决绝,步伐稳稳当当,教迟宿在这?个瞬间意识到——他的珞珞已经不再是摔倒了只会啼哭的小女孩。
不愿永远躲在他身后?,接受所谓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