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檀越领着?御林军匆匆来迟,还未进门便已然?瞧见里面的惨状。
他大惊失色,连忙半跪在云霄身前,抬手请罪道?:“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陛下?责罚!”
谷雨闻声望去,发?现云霄面色如常,眉宇间淡漠一片,好似方?才黑暗里那情形从未出?现。
他月白的衣角沾着?血渍,颀长身姿孤立在血泊之中,岿然?不动间显得漠然?无情。
“骠骑将军,此事的确是你失职,一会儿?自去领二十军棍。”云霄袖手而立,语气轻缓道?,眉宇之间尽是君王的厉色。
檀越低下?头去,咬紧牙关道?:“是,末将领命!”
紧接着?,他抬起手往后一挥,御林军便快速收拾起地面的尸首来,血液在地上被?拖出?一条鲜红的曲线。
无数宫人鱼贯而入,拿着?铜盆,跪在地面火速清刷着?,不消一会儿?,屋内又复原如初。
檀越继而又低声道?:“陛下?,末将抓住了几?个活口,只不过贼人太过狡诈,他们都是被?割去了舌头的,也不识字,故而……审不出?什么来,但是看模样五官深陷,眼睛泛着?淡淡的琥珀色,似乎是突厥人。”
云霄剑眉微挑,凤眸里冷厉非常,凛着?嗓音道?:“既然?是突厥人,那不查都知道?是谁干的了。”
檀越说:“陛下?所言甚是,听说在百花楼的花魁,也是突厥人,他们必定?是想趁着?东巡之际,寻了间隙前来刺杀,只不过没料到陛下?武力威烈,反而落人口实了。”
“既如此,那也无需多?言,左右姑苏的时疫也快控制好了,差不多?便班师回朝吧。”云霄冷冷道?,右手拎着?佩剑,三尺青锋从剑鞘抽出?,乍现银冷萧肃的剑气。
他提着?长剑,横亘在眼前,剑身雪亮透骨,照出?他一截森冷的眉眼。
“西北狼王,阿史那蓝,很好,”云霄漫不经心道?,眼眸里晦暗不明,寒着?嗓音说:“他必定?是想和自己的父亲作伴了,长城上还差一个头颅镇角,既然?老子的已经悬挂上去,那儿?子的也不该缺席才是。”
檀越听他这样说,便知皇帝已经打?定?主意,要攻打?西北,故而低着?头一言不发?。
“好了,那些刺客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留着?性命也是无用,将军自行结果便是,只是朕不想再有第二次这样的经历,否则……”
说着?,云霄长剑一挥,空中闪起一道?迅疾的银光,铜炉的上半部滑落跌在地上,发?出?沉重又警醒的声音,香灰洒了一地。
他径直将中央的香炉拦腰砍断,凤眸半阖着?,意味不明地盯着?半跪在地面的男子。
檀越脸上惨白,咬定?牙根道?:“还请陛下?放心,末将绝不会重蹈覆辙!”
云霄拎着?剑,静静地看他一会儿?,霜刃削铁如泥,锋芒只离檀越的头颅三尺之远。
好半天?他才道?:“下?去吧。”
檀越擦了擦额际的冷汗,领着?剩余的御林军,连忙退了出?去,临走时脚步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几?步。
“将军可要留心脚下?,朕还指望你领兵打?仗呢。”
屋内倏忽飘去云霄不咸不淡的声音,声调轻微,却叫人如鲠在喉。
谷雨默不作声地看着?檀越离去,和云霄独处时心底也很是沉重,她见他们君臣间三言两语,便定?下?了战争的开端,云霄难得展露的血腥戾气,和处理敌我时漠视的态度,叫人觉得陌生无比。
不对,该是她一直忽略了,眼前这人其实从来未曾变过。
而云霄看了看长剑,拎着?剑鞘走向谷雨,男子眉眼间神色已然?和缓,月白的单衣被?风吹起褶皱,荡漾在漫布香灰的空中,多?了些许烟雾弥漫的感觉。
“这屋子不适合再住,换一间吧。”他轻声说道?,捏着?剑柄远远看着?她。
谷雨轻微点了头,余光不自觉拂过床前,又一一流连在四角处。
那里方?才还分别?躺着?刺客和宫人的尸首,眼下?已然?一尘不到,干净得仿佛从未生过变故。
她随着?云霄走到新屋子,虽然?看着?没有主屋那般宽大,但依旧是干净整洁。
新换上来的宫人神情依旧,垂眸颔首,犹如雕塑般站着?,自始至终不曾抬头。
谷雨和云霄分别?重新沐浴更衣,再躺回床上时,两个人都意色沉默,好似心融神会般不多?言语。
纱帐外?依旧闪烁着?灯光,烛火辉煌间燏炬煴燎,谷雨侧着?身子躺着?,看着?云霄玉般的侧颜陷入沉思?。
她在想,这样一个睥睨一切的九五之尊,斩人首级犹如杀鸡般自如,缘何会怕黑呢?
大抵是今夜发?生太多?事情,谷雨难免心事重重,一直睁着?眼睛到半夜,才困意来袭。
云霄也没多?问她,只闭着?眼睛。
他也没睡好。
这一晚,他久违地梦到了幼年的自己。
子夜晦暗,年仅十岁的他奔跑在皇宫的甬道?上,呼吸急促地辨别?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