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将批好的奏折合上,在夜色里孤坐了一会儿后,忽而静静地笑了。
夜里悄怆幽邃,寒山寺透着股阴森森的感觉,他这样毫无?征兆的笑容,实在显得有点瘆人。
随行的宫女太监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哪里触怒龙威,被当成皇帝发?泄情?绪的活靶子。
云霄墨色的缎袍在夜里泛着光泽,明明是毫无?纹饰的衣裳,却叫他穿出?了几分矜贵高傲的感觉。
他起身回到榻上,睁着眼?睛看向床顶,随后目光微微移动,转而去看倾斜在地的月光。
夜风透骨微凉,竹林清冷雅致,几许竹叶随着风晃荡进屋,落在皎白的月光中,犹如一片书签,在时?光的缝隙里存档,暂停。
半夜过去,云霄依旧无?眠,他的情?绪开始从恼怒,转为反思。
他辗转反侧,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做得过火了?
那女子未经人事,自?己骤然强势起来,必定会有些害怕的。
她又?是那般娇弱经不得惊吓的性子,从前一点点的风浪都能?叫她咳个半天,好不容易娇花一般养好了,自?己合该再小心些才是。
徐徐图之,温水煮之,才是上上之策。
这么想着,云霄已然重新定好攻城略地的策略,他一贯是个有谋略的君王,既然拿定了主意,便不会轻言放弃。
他觉得,自?己也许是与那人同床共枕多日,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且经过百花楼那事以后,才对那身子起了无?尽的好奇。
不然怎么解释他身体上的反应?
云霄对于女色一事,一贯是看得相当淡泊的,近来却不知?为何,总想要探明那女子裙下的光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云霄枕着手喃喃道,既然渴慕已极,无?论?如何也要饱饮一次。
他转过头去,看着本来有个起伏,如今却空无?一人的床畔,眼?神里晦暗不明,仿佛一只饿了很久的野兽,阴鸷地蛰伏在黑暗里。
第二天一早,谷雨便顶着个黑眼?圈,给檀时?野和谢直等人发?了自?己编织了一夜的五彩丝。
这东西象征着五方五行的五种颜色,分别是青红白黑黄,带在手腕上能?够驱邪。
得了五彩丝的几人惊喜不已,谢直唇边噙笑,犹如松柏茂竹般端方斯文?,身旁的檀时?野神采飞扬,看着活泼极了,叫谷雨心里那点得意愈发?高涨。
按照惯例,谷雨也给云霄准备了一条,黄色那端用的是金线,看起来华贵无?比。
可她等候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云霄的身影,直到自?己用完了午膳,他才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
男子依旧是那袭墨色长袍,宽袖大?衫,衣襟上金龙腾云,行走间清风拂过,微微扬起他的衣袍,衬得人一时?矜贵雍容,俯仰之间尽是贵气。
他的神色淡然自?若,仿佛并不将昨日的变故放在心上,而是面色如常地对谷雨说:“稍微准备一下,去看赛龙舟了。”
谷雨点点头,好半天才从袖子里,缓缓拿出?编织好的五彩丝,对他道:“这个是我?昨天编好的,端午戴上能?够驱邪呢。”
她嗓音低落,带着些许平素少见的讨好殷勤,睫毛侬丽轻颤,仿佛眼?底结着雾气一般,一时?撩人心怀。
云霄本就打算采取缓兵之计,暂时?想要放过她,见此微微眯起凤眼?,勾唇一笑道:“这么有心?”
他说着,将那五彩丝拿了过来,放在手心里端详一会儿。
这手串虽说做工简单,可是编织得很是好看,想必主人是用了心思的。
云霄不在乎什么贵重的做工,左右再名贵的材料也不过如此,他更看重的是这份心意。
故而笑意不由得加深,凤眸里跟着泛起星光点点,眼?底的温柔仿佛能?够溺死人一般,含着笑将那五彩丝戴在了手上。
“编得真好,比宫中的匠人还要好看。”他轻笑道,唇色点绛,俊美的眉宇间古雕刻画,就连上扬的眼?尾都是撩人的神色。
谷雨见他再无?怒色,心想也许是气消了,这才放下心来,凑近些道:“花了我?一晚上的功夫呢?”
云霄这才注意到,她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便知?这人昨夜同样没有睡好。
他眼?神不由得愈发?温柔起来,眼?角压住了眼?底的潋滟光华,抬手捏了捏她的琼鼻,道:“快走吧,再不去就赶不上了。”
谷雨摸了摸鼻尖,点点头跟着他出?门。
赛龙舟的地方设在姑苏的上塘河,又?称作陵水道,俗称秦河,通往钱塘江。2
宫人已经提前布置好了高台,臣子百官分列在左右两?侧,正?稽首等候着皇帝驾临。
比赛的船夫都是精心挑选的壮汉,一个个衣着简洁,在龙舟上手持船桨,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快速划动,争夺第一。
因?为此次不同以往,有皇帝和百官观瞻,故而所有壮汉精神抖擞,兴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