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和父母彻底闹翻,陪时祺两个人蜷在城中村里,温禧买的那台立式钢琴成了两个人唯一值钱的家当,两人在沉默的庞然大物前面面相觑。
练琴时楼上楼下邻居咒骂他扰民,家徒四壁时,那台四角钢琴紧挨着半封闭的厨房,被油烟熏烤着,彻底剥了高雅艺术的皮。
她趁着时祺练琴时招惹他,一而再再而三,恨不得整个人能挂在他身上。最后他终于心不在焉,便将她抱起,压倒一大片琴键。
钢琴上的节拍器他忘记去关,就坏心眼地将游尺拨到最顶端,每分钟九十下,不急不缓,遵循本能,按节奏有力地冲撞。
她的唇努力张合,连字句都破碎,每次都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要从琴键上跌落,时祺便用长臂一捞,将她和钢琴融为一体。
他不甘心,要拉她一起下地狱。
每每此刻,温禧好像濒死的金鱼,去够稀薄的氧气,活蹦乱跳,大口大口的呼吸。
“键要被你压坏了。”
潜台词是她快窒息了。
“抱歉,失控了。”
他惯爱做正人君子,连这种情况下还能分神,假模假样的道歉。
无人知晓,现在镁光灯下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钢琴诗人,从前是个多恶劣的混混。
真要命,在最关键的时候想起这些。
这人……
温禧抬起头看时祺的眼睛。
开头几个连成片的单音,便是因她而生发的灵感。
这是一首钢琴爵士,时而轻灵俏皮,时而激烈起伏,因为最后三个小节始终没有找到满意的和弦,所以被他草草扔在草稿堆里。
直到她离开以后都没有完成。
直至今天重见天日。
即兴创作,时祺极其擅长。
在场的观众因得以聆听绝版的原创而屏息凝神,无人知晓这首曲子是在怎样的境况下完成的。
“温小姐觉得好听吗?”
时祺的眼里很干净,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像是雨过后澄澈的天,窥不出丝毫端倪。
听起来很真诚。
“我觉得你是最适合它的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故意去勾她想起那些隐秘,冠冕堂皇地包装成一份礼物,温禧收回当初认为他成熟的话。
是她想象力太好,还是事实果真如此。
她实在疑心他在刻意报复。
掌声起落,温禧礼貌地朝着台下鞠躬后,后面自己说了什么话都不知道。
后台循坏着为获胜者造势的交响乐,欢送她回归座位,她夺冕取胜,却在与他的交锋中落荒而逃。
身后目送她的那道目光时隐时现,却始终没有消失。
爱有枷锁,爱不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