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禁解了,这是从阿喻王朝交易来的象牙,后又请京中巧匠雕刻出来的。”
云枝点头称奇,将这东西递给妃令,“你瞧,多有意思。”
“我?听闻你有个小字是宜都,不知是不是取自‘宜川郡都水城’二字,你阿爷年轻时?在那里还?待过一小段时?间。”
两个小娘子头碰头凑在一处,屋内气氛也活泼起来,晋南王并不端着?长?辈的架子,倒十分愿意同小辈们闲聊谈天?似的。
云枝瞧着?阿爷愁眉苦脸的面?容笑出声?,“这却不是,是我?阿娘为我?取得名字,是万事皆宜之意。”
“那也应当是‘都宜’,怎么是‘宜都’?”
“‘都宜’便惹眼落俗了,”仿佛是年少之人对长?辈天?然有讨巧的心?思,“晋南王同我?阿爷说过‘铁怕落炉,人怕落套’,您纵然做了居士,修行也得是寻常人想不到之处,我?阿娘取名也正是这个道理?。”
他听了果然觉得有趣,笑着?打趣戚如敏道,“戚兄家的娘子伶俐,果然是大学士家熏陶得宜。”
戚如敏并无心?思同他玩笑,“王爷莫要打岔,咱们这局必要分个高下。”
阿爷对下棋胜负心?极重,云枝毫不意外,若是今日这局不能得胜,阿爷好几日都要痛心?疾首。
她又拿着?那牙雕来回把玩,这样精致的小玩意儿,比之大喇喇送上千金之礼才?更得娘子欢喜。
他见她对那牙雕欢喜,忽而觉得自己也该送些什么。对一个讨人喜欢的晚辈,他也该有所表示。
“那日若不是宜都帮忙,我?也差些误会了人,说来也该向宜都道谢,”他一手撑在案上,斜着?身子面?向她,他虽也在审视她,却绝没有唐突的打量之意,目光反而敦厚温和,“宜都可有什么东西是想要的?”
戚如敏正要替云枝拒绝,晋南王却将他话语打断,继续用鼓励的神色瞧着?云枝,“你尽可说来,我?是说道便会做到的。”
云枝自认什么都不缺,戚府上一切紧着?自己,在外还?有秦国公?这个阿兄疼爱,她一时?也想不到想要些什么。
只是目光偏移,正巧落在他手腕缠着?的菩提子之上。
他便举起手,“这东西跟着?我?多年,你很喜欢?”
云枝连忙摆手,她又不念佛,拿来也无用处,“我?什么都不缺,也绝没有夺爱之心?,晋南王领我?的情,已经叫晚辈十足得意了。”
此物是他奶娘留给他的念想,他虽同官家一母同胞,可如今的太后偏疼长?子官家,他出生后也一直由奶娘养大,同太后并不亲厚。
只是奶娘他也未能留住,已经故去多年。印象之中她是个整日念佛之人,善情善性?,家里的郎君却处处为难她。他好几次在奶娘身上瞧见大片淤青红痕,她也从不在外吐露一句家人错处。直到奶娘的孩子长?大,也照着?阿爷的手法对她施以拳脚,奶娘再?忍受不住,当日便投井自尽了。
天?地间,最后一个对他好的人走了,他便杀了奶娘的孩子和郎君,可他也知道奶娘可能会因此怨憎他。他由此陷进了焦虑之中,半分都挣脱不得,才?妄图从佛门?中寻到解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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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枝拒绝了晋南王好意,人家手腕挂着菩提子是潜心佛法,她是个心中无佛的人。同阿娘去寺中祈愿或是还愿,更像是走个过?场,如方才手中玩耍的偶人一般,阿娘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不虔诚却也不亵渎罢了。
他却突然说道,“戚兄可还记得我奶娘?”
戚如敏掀起眼皮乜他一眼,“自然记得。”
那?事发生?之后,晋南王一心出家,连官家都劝他不住。到后来太后与?官家也不得不妥协,只许他做代发修行的居士,不算在红尘中,也给他留了些许余地。
戚如敏落下?一子?,“太后曾说王爷与?佛有缘,杞吾娘子?是您的引路之人。”
奶娘生?前遭遇众多苦楚,旁人却对她的苦难歌功颂德,仿佛不是如此晋南王就不可能成就佛法?之道。
“阿姊,什么是与?佛有缘?”
妃令一边同云枝玩着牙雕,一面听着大人的对话?,她年龄小,说话?没轻重?时大人们也只觉童言无忌。
晋南王也笑着等待云枝的回答,“是啊,什么是有缘。”
这问题不好回答,云枝思索了下?,“儒之道,在中庸;法?之道,在公正;佛之道,在超脱。如晋南王这般超越世俗追求之人,本就是与?佛有缘。”
“哦?”晋南王又来考她,“放弃身外实物便是超脱,可你仍唤我?‘晋南王’。爵位加身,说明我?未放下?虚名,如何称得上是超脱?”
“佛法?说‘性空’、‘法?空’、‘众生?空’,既然皆空,旁人加诸身上的定义,又有何挂碍呢?”
“你说得很对,有法?皆空。”晋南王知云枝不过?十六七岁,竟说出这番言论,大为震惊。
惊讶下?他便更期待她能说些旁的东西,“求佛缘易,成佛却难,若‘晋南王’几?字影响我?心中再不平静,如何成佛?”
妃令抢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大娘子?这时正进门送上茶果,笑嗔一句,“竟开始研习佛理了不成。”
戚如敏添一句道,“王爷逗着两人玩耍,丫头们凑趣罢了,不必约束她们。”
晋南王点头回应,“为何坏人放下?屠刀便能成佛,好人却要经历数重?磨难,不说众生?平等无分?无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