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客进门,刘新才布巾往肩头一搭,又退回炉灶继续忙开了。
转过头来看到宋谨还在旁等,刁氏刚好也有事要和他说,二人便进到棚子坐下。
刁氏也不绕弯子,就急切地问:“怎么样小宋,可见到小郁了吗?”
宋谨伸手给二人倒了两杯热水,然后不紧不慢道:“见到了,虾饼也交给他了。”
刁氏呼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他姐姐就能放心些了。”
那日下船时,这对姐弟虽说一同走了一遭,可终究因着工头在身后,许多话不方便讲。
刁氏自顾自的念叨完,还不忘询问宋谨:“你去见小郁是不是很困难?那边……很难进去吧?”
宋谨是个通透的人,见她问,便猜到妇人还有其他事相托,索性直接说道:“我有我的办法,且是安全的,婶子不必太过担忧,可是还有什么要我一并送过去?”
刁氏看他一眼,便谨慎地将食盒里的几份纸包取了出来,“这是几包伤药粉,还有这个。”
她又把小荷包拿出来,取出五十文递给宋谨,“如若方便,请再帮忙给那孩子送一些药和银钱过去吧?”
宋谨垂眼看到挪过来的一堆铜板,有些挠头:“这是我的……跑腿费?”
刁氏忙摆手:“不不不,我家姑娘说这是感谢费,她请你务必要收下,否则她会过意不去的。”
这话的确是褚朝云说的。
起先刁氏也和宋谨问了一样的问题,褚朝云却否道:“人家肯帮咱们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若是把这点钱算成跑腿费,未免有些不尊重他了。”
刁氏话毕,明显看到对坐的小伙神情怔愣了下。
宋谨将五十文收入怀中,又接过药包和小荷包,然后笑着说道:“请你家姑娘安心。”
事情都办妥帖后,刁氏便去了院子。
妇人受腿疾影响,走的并不太快,宋谨耐着心的等到看不见刁氏人影后,又把那五十文装回了荷包里-
干了几日活的项辰已经慢慢被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只不过他心中一直存了个疑问。
褚郁和他一块收工,蹲坐在墙角啃馍。
送虾饼那晚褚郁打死了几只老鼠,牵动的伤口疼了整晚,原以为第二日重活加身,再躺下去就不一定能不能爬起来了。
结果当晚,宋谨就来给他送伤药了。
褚郁隐约记得,宋谨那晚离开之前是说要来给他送药,不过他当时拿着虾饼思念阿姐思念的很,就也没太注意过。
不过宋谨拿来的药的确有效,像是府衙中人专用的,擦上之后一夜淤青就消了。
这会儿他已经能活蹦乱跳的下地干活,只不过小少年嚼着干馍味同嚼蜡,心中还惦念着那油香油香的虾饼。
他阿姐手艺怎么一下子变这么好!
褚郁正想这个想的出神,身边望了他好半天的项辰终于开口了,“褚郁,为什么帮我?”
“啊……?”
褚郁贸贸然回过头来,表情还茫然着。
项辰不肯吃那馊饭干馍,但也没丢,就那么握在手里攥出渣来。
第二次开口,他的语气比方才更加郑重:“我是想说,那天你为什么帮我偷药,不怕被打死么?”
项辰扫一眼墙头底下那些麻木的劳工们,声音压低,喃喃道:“他们没一人肯帮我的,都怕连累了自己……”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
项辰转过脸,再次问了句。
褚郁这次听明白了他的问话,但却没有很快回应,眼眸半垂,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或许是同龄的关系,看到身旁奄奄一息的少年绝望又狼狈,便不由得勾起了他深埋心底的恐惧。
项辰半死不活的昏睡在他身边,每天睁眼闭眼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对方的脸,褚郁接连几天都在做噩梦。
他梦到三婶在梦中质问他们为何不管褚寻,梦到李婆子打骂褚朝云和褚惜兰的凶狠,也梦到赵大举着鞭子当他猪狗一样的抽他。
如果当时也有这样一个人肯出来拉他们一把——
他们姐弟三人是不是还能和从前一样,依偎在爹娘身边,永远接触不到这所谓的人间疾苦。